就如同正在发生地震一样,卢笙身下的床在猛烈的晃动,身子也在随着床的晃动而左右摆动,那个温柔的枕头却一直在保护着他的头,在一个巨大的颠簸之后,他终于醒了过来。
面对如此大的晃动,车子里的其他乘客都很安静,他们似乎已经被晃的有些麻木,一趟长途汽车,居然坐出了远洋出海的感觉。
卢笙睁开双眼,他这才发现,梦里那个温暖舒服的枕头,原来是一个人的肩膀,就是那个身上会飘出香味的女人的肩膀。
靠在女人的身上,卢笙有些不好意思,他连忙移开身体,又用自己的肩膀蹭了一下嘴边的口水。
他想对身旁的女人说声感谢、再说声抱歉。不过当卢笙转过头,目光落向那个女人时,他的身体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动不动的直直钉在那里。
尽管将近二十年不见,但卢笙马上就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女人。
他想开口说话,想开口喊出她的名字,但声音却死死地黏在了嗓子里,张大的嘴巴竟发不出一点声音。眼眶已经湿润,泪水在眼里犹豫着是否应该流下。
女人也转过头看着卢笙,从她的脸上还能看出清晰可见的泪痕,她没有说话,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看着汽车的前方,她这么做,也许只是不想让身旁这个男人看见她红红的眼眶吧。
卢笙也把头转了回去,同样看着前方。不一会儿,他又把头靠了过来,又靠在了女人温柔的肩膀上,而目光却移向了女人的手腕上。
那里被一个宽大漂亮的手链覆盖着,但卢笙仍能看见那里有一道疤痕。
一道他知道但从未看见过的疤痕,一道见证过他们两人短暂爱情的疤痕,一道陪伴女主人走过人生二十载的疤痕。
………
刚刚汪莱上车时就看到了睡着的卢笙,她和卢笙身边的胖子商量着,成功的换了座位,然后坐在了他的旁边。
看着他睡着的样子,汪莱还从未看见过卢笙睡着的样子,她的泪水止不住的留了下来,汪莱坐下后,只是安静的陪伴着卢笙,不忍心叫醒他。
汽车的颠簸,让卢笙的头靠在了汪莱的肩膀上,她调整了下坐姿,配合着熟睡的卢笙,就这么一直默默的和他靠在了一起。
卢笙比汪莱大两岁,但他们看上去完全像是两个年龄段的人。
卢笙憔悴,瘦弱,远不是高中时期那个阳光帅气,意气风发的小伙子;而汪莱看上去还很年轻,模样就像是三十岁上下的样子,她和当年的变化并不是很大,不过少女的气质当然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褪去。
他们坐在那里的状态,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对结婚多年的夫妻,只不过,他们看上去却并不般配。
车窗外的田野渐渐稀少,城市的味道越来浓重。
人的一生会有很多个一小时,但卢笙知道,车子马上就要到达梅州市区,刚才贪睡的他,错过了人生中一个重要的一小时。
有的时候,时间短,却能让人终身难忘,就像高三那年的那个午夜,相处的时间也很短暂,却足以刻骨铭心一辈子。
车子又行驶了一段距离,两个人的心情也都很快调整了过来。他们现在不约而同的在想着同一个问题,要怎么开口,开口说什么?说什么好像都不合适,如果能够一直这样安静的坐下去,那该有多好。
卢笙想问汪莱去哪里,汪莱也想问卢笙要去什么地方,他们两人这次行程的目的地都是梅州,可他们现在心里想的都是,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去哪,一会问完问题,她(他)说去哪,我一会儿就说去哪。
就这么决定了,心里打定主意后,两个人的嘴里几乎同时发出了声音。
“额…”
“那个…”
汪莱和卢笙听到对方的声音,又都同时闭嘴、等待着对方未完的话。
安静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
“额…”
“那个…”
又是同样的情况,卢笙忍不住抬起头看着汪莱,而汪莱也低下头看着卢笙,两个人相视一笑,属于他们的青春回忆都回来了,一切是那么美好,就和当年一样。
卢笙已经有十年没有这样的笑过了。
刚才看到卢笙独自一个人靠在窗边睡觉,汪莱知道他肯定是一个人,而已经靠在汪莱身边很长时间的卢笙,这才反应过来,她应该是一个人坐车。
最后还是卢笙先问了出来,“是回梅州吗?”
汪莱没有正面的回答,而是在用问题回应着卢笙的问题,“你呢?去哪?”
“我其实…”
此时车的前方突然窜出来一只狗,司机急踩了一下刹车,随着巨大的惯性,让二人的身体猛地一下前倾。卢笙迅速的伸出手臂,的扶住了汪莱。
脏话,抱怨,咒骂瞬间充斥了整个车厢,只有卢笙和汪莱二人,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影响心情,此刻他们靠的更紧密了一些。
“你现在还好吗?”现在变成了汪莱靠在卢笙的肩膀上。
卢笙没有回答,他现在的状态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直都在梅州吗?”
“嗯,一直都在。”
“你要去哪?回家吗?”
“我也在想,我到底要去哪里?梅州,凰州,好像回哪都可以。”
卢笙真不知道哪里才是他的家,晓清死后,凰州的家,只是他睡觉吃饭的地方;父亲死后,梅州的老房子已经被卢笙挂牌出售,因为各种原因,房子至今还没有卖出。哪里都好像都是家,又哪里都不像是个家。
没有了家人的家,不过是一个空旷的房子而已,没有温度。
车上的乘客在他们就近的地方陆陆续续的下车了,现在只剩下了汪莱和卢笙两个人。
终点,梅州客运站就在前方,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短暂路程也马上就要结束了。
汽车驶入了客运站。
“到站了。”
司机在催促着他们两个人下车,莫名其妙的看着这对中年夫妻。
卢笙和汪莱一前一后的下了车,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向着车站外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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