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二叔陈守忠拎着食盒里端来了四样小菜,荤素各两盘,主食是馒头。
眼看着陈六平心力交瘁的样子,他知道凭借一天的时间,根本找不到有用的线索,如果看看案件卷宗就能破案,那这么多衙门里的官差和羽林卫,也不用没日没夜的在京城里寻找凶手了。
陈六平望着盘子里的一只烧鹅,不争气的眼泪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卤味的鲜香简直是沁人心脾,狼吞虎咽过后特意留了一只鹅腿。
陈守忠眼看他吃完了,边收拾边安慰道:“六平啊,想吃什么明天我再给你送过来,卷宗一会我要拿回府衙了,要不然被发现了不好交代,案子早晚会破,凶手也一定能抓住。”
陈六平打了个饱嗝,小声说道:
“二叔,这起连环案的凶手我已经有目标了,不过……”
陈守忠身躯一震,心说这孩子一晚上没睡觉开始说胡话,看他特意留了一只鹅腿这是饿怕了,忍不住一阵心酸。
“好好睡一觉,别想那么多了,明天二叔再给你拿一只烧鹅。”
陈六平又打一个哈欠,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二叔,明天不用拿了,这大鹅腿是给我一个朋友留的,至于凶手我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说出来,要不然咱们的府尹大人不能信。”
陈守忠汗毛都竖起来了,大牢里除了关押的犯人,就是冤死的鬼魂,大白天活见鬼了。
他颤颤巍巍的问道:“你说的朋友,在哪啊?”
“在那。”陈六平用手指了指对面的墙角。
发霉的稻草里露了出了一个小脑袋,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鹅腿,原来是一只小老鼠。
“昨天我们两个对峙了一晚上,最后它输了,没熬过我,你看它那黑眼圈比我重多了。”
说完陈六平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
陈守忠看了一眼,紧绷的神情终于一松:
“你刚才说找到了凶手,还有时机是什么意思?”
他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只要连环杀手再杀一个人,我的嫌疑自然会洗脱大半,所谓的时机就是要等,等到他再次出手杀人时抓住现行。”
陈守忠眼神微动,试探道:“你有把握吗?”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陈六平已经从刚进大牢时,惊恐的情绪中解脱了出来,因为真正的危机不是被陷害入狱,而是在背后谋划的那双黑手。
衙门里身边的羽林卫同僚都有嫌疑,他想过了即使侥幸躲过了这次杀人案,肯定还会有下一次,这种一直被人算计的感觉真不好,为了活命只能拼了命的往前逃。
眼下的连环案有九成的概率会破,有赌的成分,也有无法预知的意外,后面只能看老天爷给的运气了。
“二叔,如果四天后出现遇害者,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陈六平手握着铁栅栏喃喃道。
陈守忠点点头,抱着一大叠卷宗,消失在了昏暗的走廊里。
他的食指轻轻敲击着栅栏目光呆滞,现在还剩下一个疑点没有想通,案发现场陷害自己,和当晚去府里寻找侵地案证据的是同一伙人,那么把自己送回府又怎么解释。
一遍又一遍的回想当初在现代时看过的凶杀案小说,又一次次的回忆细节,始终没有寻找到相似的桥段。
“脑阔疼。”
陈六平此时牙疼的很。
百无一用是书生,之前白白看了那么多的书,结果到头来一点用处没有。
随后的四天,京城里小雨连绵,天穹依旧如墨。
人是会随着时间和环境的变化而变化,陈六平的信心在一点点的流逝,黑暗中分不清白昼与黑夜,闭上眼睛脑海中只有两个字,死亡。
寅时。
天还未亮。
朦胧中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六平,快醒醒,醒醒。”
陈六平的视线里先是一片模糊,继而看清眼前。
“第七起人命案出现了,凶手果然又作案了。”
陈守忠声音沙哑掩不住兴奋和紧张,因为这样至少可以证明侄子是无辜的,他不是连环案凶手。
陈六平轻轻的吐出一口浊气,像是卸掉了身上的沉重枷锁,道:
“我赢了,终于把它熬死了。”
他手扶着地面,佝偻着身子,指了指墙角里的老鼠尸体。
二叔愕然,瞧了一眼后心说这孩子是在大牢里待傻了,跟一只老鼠较什么劲。
他不懂眼前的陈六平,因为在他心里,这只老鼠犹如暗中的黑手一样,都是卑鄙鼠辈,蝇营狗苟。
如果我做的不够好,你可以当面责罚我,为了生计这些都可以忍耐,但是你不能躲在暗中用卑鄙的手段算计我,少年人的心性就是如此。
求生欲激发了他的斗志,黑眼圈上的那对眸子发出了微弱的光亮:
“二叔,想想办法让京兆府尹单独提审我,事情要保密不能泄露风声。”
“放心,大人和我私交甚好,要不然他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我来看你,我现在去找他。”
二叔走后,陈六平脑中开始整理说辞,必须让这位府尹大人当场信服,不然会功败垂成。
半炷香的功夫,大门的铁链声响起,然后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几个年轻的官差打开牢门,他又一次的被套上了锁链。
行走间他的脚腕处传来阵阵的疼痛,那是铁器和皮肤的亲密接触,陈六平咬牙忍耐。
穿过一道道院子,踏入内堂时一道锐利的目光投向了他。
刘府尹此时坐在高堂之上,身穿大红色官服,胸前绣着一副走兽的补丁。
官差们退出后,陈六平抬头望去,神情一愣,这家伙看着也是满面愁容啊。
二叔陈守忠看看府尹大人,又瞧瞧自己侄子,活脱脱的一对苦命人,俩人的黑眼圈一个比一个大,如果这世界上有比惨大赛,这二人毫无疑会包揽冠亚军。
刘府尹清了清嗓子,摆出了官威:
“陈六平,你的嫌疑暂时洗清了,陈捕头说你能破案,说的可是真的?”
现在刘府尹的压力一点也不比陈六平小,七起连环命案,朝廷和民间所有人的关注点都是他,这个连环案已经不仅仅是让他脑壳痛,案子再不破的话,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去陪陈六平作伴儿。
陈六平尽量的做出了谦卑态势:
“大人,我有把握能抓住凶手。”
刘府尹的眸中闪过一丝喜色,转瞬间又默不作声的恢复如常,多年官场的沉浮早已练就了高深城府。
他神情虽然严肃,但还是颇为急切的问道:
“凶手在哪,我现在就派衙门里的官差,会同羽林卫和三法司的高手去抓人。”
陈六平摇了摇头:“大人,我不知道凶手在哪,但是我知道下一个即将要死的人是谁。”
“是谁?”刘府尹探出了脑袋。
他缓慢的抬起胳膊,锁链响动,食指指向正前方,“是你。”
轰!
一句话,震惊了堂内的刘府尹和陈守忠两人。
高堂之上的祥云屏风后面,一道黑影骤然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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