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慕书展眼往前看去,路中间一条花坛,百花开得正艳,两边全是生意人家。忽然想起了金翠莲,“如今看来,那金翠莲也是女中好汉啊!计谋深沉不简单。这里竞争如此激烈,混成名妓又能如何?还不是坐等年老色衰!在这里学得本事,趁着容貌还在,去到外地找个有钱的老实人嫁了,生儿育女才是人生上策啊!”
“唉!想来她现在已经遇到赵员外了吧?祝她早生贵子!”
这时候二人已经到了第二家,雷慕书再看,那对联更显水平,曰:
风月常新旧人来
烟花无际情意浓
一样的红底金字,不过学的却是欧阳询楷体了,方圆兼备,点画劲挺,端的有功夫。
“这一家的头牌比上一家有水平,也更有情谊。”雷慕书说。
刘丐头抬眼看去,也看不出所以然,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公子高见,这字写的真好。”他把情谊略过了故意不说。
二人又走,走过了三两家。
“公子,这街上并无酒楼饭店,咱们回锦星楼吃了饭......”
“哈哈哈哈。”雷慕书忽然大笑起来。
“公子笑什么?”
“你看她这一副门联真够直白的,‘子曰饮食男女大欲,诗云君子好逑淑女。’这姑娘真是条爽利好汉!”
“公子您这句‘姑娘真是爽利好汉’也端的厉害,小老儿就好像看见了一位剑眉巾帼英豪薄纱轻解训情郎。”
“哈哈哈哈,刘伯您的奉承功夫也端的厉害。”
又前行,却到了一座茶馆,首先被看见的也是一幅对联,不过不是红底金字了,而是黑字刻在门柱上。
上联曰:煮茶谈美阅尽美色
下联曰:饮酒可醉神女醉乡
和别家生意不同,他还有一个横联,曰:
醉美茶馆。
小二正坐在门口打瞌睡,见了二人忙即站起,“吆,刘爷,小的这里给您请安了。您可是稀客,小人记得您去年元旦看花灯来过一次。这一位是您外地朋友?一看就是尊贵公子。公子里面请,我们这里有天南地北的顶尖好茶,五湖四海的上等点心,不管公子您家乡何处,保管有您爱吃的。”
雷慕书好奇,问道:“我这里还未张口说话,你怎么知道本公子外地来的?”
“呵呵,公子,京师人来这里没有那么早的,除非是外地人闻名而来。”
雷慕书指了指寂寥少人的街道,“人家都不做生意,你们干嘛开门迎客?”
“姑娘们晚上要吃点心,这一条街上的点心都是我们家做的,不开门提前做出来,能行?”
雷慕书抬步进门,对刘丐头说:“就在这里对付一顿得了。”
“公子,不用对付。俺这里不论您是陕甘的,川地的,扬州的,东海的,还是北边雄州的,全天下各地只要您能叫得出来的酒菜,我们这里全部能做。这么说吧!今晚上您进了院子,姑娘端出酒菜告诉您说是她亲手做的,好吃无比。十个有八个不能信,大有可能是我们茶馆做的。”
“吆,这么厉害。那就先尝尝扬州点心,先来一个清炖蟹粉狮子头,其他的你捡好的再给上三个。”转头问刘丐头,“刘伯您想吃些什么。”
“就让小二安排好了。”
“好,小二,你就给上六种顶尖点心。酒和菜就不要了,上壶好茶,对付对付不饥就得了。”
小二大拇指一翘,“公子您美食大家,要说点心,如今天下还真得是扬州最好,京师比不了。‘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不是白说的。公子您且坐着,马上就得。”
二人进去,捡门首的一张桌子坐了。
抬头看,正看见斜对过一间院子别有不同,人家不做生意就是关门闭户,只见它门外挂了一张好大青布幕,里面挂了一块斑竹帘,两边又围碧纱,当做了挡客的屏障。
好奢侈!
外边是五绝对联,写道:
歌舞神仙女
风流花月魁
这是自诩花月街第一名了。
最特别的还是那十个大字,铁钩银画,灵动快捷,力透纸背。字很瘦,却又不失其肉,另有风姿绰约味道。
雷慕书自然认得,字是瘦金体。
“这他妈不能是宋徽宗亲自写的吧?”
刘丐头只得又赞叹,“公子神人也,您怎么看出来的。”
“那十个大字啊!”雷慕书说:“除了当今皇帝,谁能写得出?”
谁知道刘丐头却不再拍马屁,反而借题发挥起来,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唉!书画双绝却不是国家之福,贪恋美色倒还罢了,却入这勾栏寻欢,一国之主大是不该。这字也不一定就是他写的,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学他的人多了。如今天下事坏就坏在这里,大家都学些无用的东西才能进身。有人传说,“师师五千两,上殿见君王’。你说这不是祸乱朝政吗?这种女子,是害人精啊!”
雷慕书知他还在旁敲侧击劝阻自己去见李师师,也不理他,说道:“吃了点心就去会她一会。”
正好小二来送茶,雷慕书问小二:“斜对过那家是那位姑娘?”
“那是东京上厅行首,唤做李师师。”
“可是传说和今上有交往的那个?”
小二说:“嘘,公子低声,被人听见了不是耍的。”
“她家还接客不?”
“当然接了,又不是贵妃娘娘,凭什么不接客?只是比较贵罢了。”忽地意味深长一笑,“公子要去寻她?”
雷慕书点头,“小二哥可有别样教导?”同时手里一把大钱塞了过去,“在下一个外乡人怕露怯,这里谢过。”
小二笑嘻嘻接了钱去,也不喊赏,说道:“不敢说教导,小人只知此等人家,有银子就喊你哥哥,公子喊她们姐姐就是了,那老鸨,您喊她妈妈。只要公子您砸出去了银子,她们舍得不答应?”
慢慢地点心用罢,看看日头,也是半后晌了,雷慕书起身要走。
刘丐头说:“公子,小老儿六十多了,儿孙满堂,这种地方不好再去,再说小人又是乞丐,进去徒惹人笑。小人这里坐等可行?”
雷慕书正巴不得,摸了摸怀中银子,也有七十余两,寻思道:“有个夜明珠啥的就威风了。”然而莫说夜明珠了,金子他都没有一块,郑屠家的金首饰他都留给了郑屠老婆。
雷慕书站起身,整了整腰中宝剑,“刘伯您先回去也行。”
出茶楼,穿大街,昂然然到了李师师家门首,并无龟奴相迎。
不能客气,雷慕书撩开青布幕,掀开斑竹门帘,继续前行,先看见门厅中挂了个琉璃造就的鸳鸯灯笼。
只此一灯,雷慕书就想起了一个词——富贵压人来,暗骂一声,“他妈的,和后世一样!装修极尽豪华,为的是先吓住兜中缺钱的穷汉色胆。这种套路,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雷慕书当然不怕,莫说他知道李师师的命运,三言两语可以拿住她。就凭了丐帮准帮主的身份也可横行天下呀!区区勾栏院有何可怕!
再看那琉璃鸳鸯灯下,是一张铺了犀牛皮的楠木桌儿,桌子上一个博山古铜香炉,炉中香味四溢,闻之心神迷离。两壁上各有两幅山水画,一看就不是凡人手笔,山水画下四把一字交椅也覆了犀牛皮,霎时名贵起来,兜里无钱哪里敢坐!
然而还是无人迎接,雷慕书抬步再进,却是一座天井,更是奢华贵气迫人来,没见识的暴发户见了定然心怯止步。
非是六代富贵,谁舍得把落花流水紫锦褥铺在天井闲坐的床上待客用!还一铺三块。
天井里摆着三座香楠木雕花玲珑小床,每一床都铺着落花流水紫锦褥,上面的床几也是楠木所做,沉稳大气光亮鉴人。
抬头看,天棚下吊的吊灯更是非凡,不再用琉璃,竟然用了一大块整玉雕琢而成。蜡烛点起来,不知是什么光景。
雷慕书摇了摇脑袋又骂,“他妈的,宋朝的皮肉生意得有多挣钱啊!竟然用整块的大玉雕成灯笼照明。”
再往前,却走不得了,一扇足有两米宽的花梨屏风挡住了去路。屏风上雕刻的故事属为可笑,竟然是一幅书生夜读图。
谁到这里来是读书的?
再看周围转圈摆着的多宝架子,满架子一格格全是古董,雷慕书也不能一一认识。
“就这装修,一杯茶怕不得要十两银子?”
然而无人来送茶,也无人来要银子,脚下又有织锦地毯,雷慕书走上去,也是寂静无声。
“咳,咳,咳。”雷慕书故意很大声地咳了三声。 19483/108936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