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刻,马掌柜笑嘻嘻上得楼来,躬身施礼,“给大官人请安,给夫人请安,您二老瞧着气色可真好。”
郑屠老婆也拿出笑脸,“老马你真有心,那十两银子他们给你了吗?”
“给了,给了。”老马笑的灿烂无比,“那胡人还要来向大官人谢恩,被我拦住了。我对他说:‘大官人最近鸿运当头,哪有时间见你们这种闲人’他才罢休。”
雷慕书心中暗骂,“你他妈才鸿运当头,你全家都鸿运当头,有我这样走鸿运的吗?”然而老马是他三天来见到的第一个外人,探听外边情况就靠他了,得罪不得。当即也摆出了笑脸,问道:“这两天外边有什么新闻吗?”
“新闻?”马掌柜说:“没啥新闻,也就是这两天城外又闹山贼,其实哪一年不闹了?不能算啥新闻。要说新闻就也就是现如今满城都在称赞您老人家义举了。这对您老人家来说,当然不算啥新闻了。这两天其实没啥新闻。”
雷慕书奇怪了,“义举?俺有啥义举了?”
“哎吆!大官人。”马掌柜几乎嚷了起来,“可怜外地女子金翠莲卖身葬母,幸亏大官人仗义疏财。百善孝为先,大官人您义助孝子都能编成戏文传唱啦,这还不是义举?!外边哄传夫人亲自给金家送去了三千贯钱做嫁妆,大官人一等金家老太太白事办好,过了尽七,就大办喜事。”马掌柜转脸又对郑屠夫人树起了大拇指,“夫人,您做这事,又大度又贤惠,简直可以写入《女德经》啦,了不起!”
郑屠老婆本来慵懒坐着,猛地站起,满面怒容,“啥?外边传这些?”
马掌柜被吓了一跳,看郑屠夫人脸色不好,心种暗怕,“我哪里说错话了?”
不等马掌柜想明白,郑屠夫人叫喊起来,“何妈,何妈,让老郑上来。”
春梅在一旁提醒,“夫人,您让老郑去乡下给姑太太送钱去了。”
何妈听到声音早已上来,亦说:“夫人,老郑不在,您叫他干什么?”
郑屠老婆叫道:“去叫王胡来,去叫阿牛那个王八蛋来,俺问问他们怎么办的事!谁答应那烂贱人大办喜事了!一个卖避的,黑夜里一顶花轿抬进来就够抬举她了。”
雷慕书见了,心中大喜,此时不走!等待何时?王武总不见我,再自个走去了东京,我却怎么办?当即请求道:“俺去。”
“不行。”郑屠老婆很是干脆,“你不能去鲁家客店。”
“夫人您这是不信俺!”
郑屠老婆瞬间放缓了姿态,“不是不信你,相公。这都是下人的活路。老郑不在,让春梅去好了。”
“俺就想出门逛一逛。”这几天相处,雷慕书早已明白,郑屠老婆是真喜欢他,真疼惜她,说话也就敢硬气了。继续又说:“你要是不信我就没意思了,那我就不去。”
郑屠老婆心中以前的第一亲人是大哥王都监,第二是她儿子小虎子,第三是她老娘,第四是春梅,原来的郑屠根本是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仇人。如今却早把雷慕书放在了第一位,心中暗自感谢龙隐寺菩萨不知道多少次了,“幸亏俺每年几十两银子的布施不断,菩萨终于开眼,把俺男人好上加好送了回来。”
所以几天来的日夜交缠,朝夕相处,郑屠老婆虽然也感觉到了“这臭家伙怎么忽然如此温柔?还乱七八槽的什么都懂。连大哥都赞叹‘小郑不简单。’”她也不疑有他,只以为是菩萨保佑让她男人脱胎换骨了。心中的爱惜一天胜过一天,一刻胜过一刻,只怕雷慕书不开心。
如今见了雷慕书语带抱怨,瞬间心脏就疼了那么一下,忙忙说道:“什么话!相公,你是一家之主,你想去就去呗。记着多带点钱,你还没吃早饭呢!楼下徐老爹那里吃完馄饨再去逛,想买啥就买点啥!”
雷慕书也不客气,走上几步,拉开了郑屠老婆的梳妆台,抓了一大把碎银子又抓了一把铜钱放入怀中,朝马掌柜一拱手,“马老,您这里忙着,我出去逛逛。”
马掌柜也抱拳拱手,“大官人,恭喜,恭喜。”
雷慕书也不搭理他,抬脚就走。只听得身后郑屠老婆又在向马掌柜发脾气,“老东西,你恭喜个什么劲,恭喜金翠莲那个烂贱人吗?”
又听得马掌柜说:“什么呀!夫人,俺恭喜大官人是恭喜他可以在您这里顺便拿钱花啦,俺恭喜的是您夫妻和美又进一步......”
“这老东西,见缝插针拍马屁。”雷幕书暗骂,“他卖那躺椅竟然要十两银子,莫不也是因为马屁拍的好,郑屠那家伙上当了。”
这几天来,雷慕书大概对银子也有了初步认识,明白了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一个城市贫民一年的收入也不见得有十两。王胡做为郑家的首席伙计,年薪只有八两半。
雷慕书低着头边往肉铺方向直走边想,“把金翠莲和郑屠老婆的烂事交给王胡,我这就去找王武学习化妆,先学个被人打死的妆,鲁智深再来打我,我就装死。反正现在郑屠老婆钱财上也不防我了,到时候我腰缠那银腰带肩扛那钱褡裢溜之大吉,岂不快哉!”
还是肉铺那条街,五行八作,买的,卖的,贩夫走卒。遛着玩的,看热闹的,穷的,富的,丑的,俊的。呼哥唤弟,喊姐叫妹,大爷婶子,老爷官人,夫人丫头,叫个不休,人声鼎沸。
雷慕书挤挤挨挨正走,不断有人向他打招呼,每一个都是满脸笑意,眼神里都是赞许神态。
“大官人,您气色看起来真好!”
“大官人,您家里好!”
“大官人,恭喜您啊!”
其中一个看上去凶巴巴的家伙还向他树起了大拇指,“郑大官人,帮孝女葬母,您是这个!”
雷慕书一个也不认识,唯有连连说:“早!早!早!您早啊!”
忽然人流涌动起来,不少人从雷慕书身边跑了过去,有一个家伙边跑边问同伴,“怎么了?怎么了?什么热闹?”
“前面官差抓人哩。”
“抓谁?”
“梳头匠王武,说是那小子偷了偷了人家金凤楼的银子。”
“呀!他不要命啦?柳金凤他都敢偷。”
雷慕书吓了一跳,也跑了起来。不几步,果然前面好大一簇人群围了个大圈子,密不透缝。幸好他顶着郑屠的身子,有不少被扒拉的人回头看他是郑屠,忙让开了,“大官人,您前面请。”
雷慕书挤进去一看,王武已经被铁链锁了,坐在地上。一个衙役按着他的脑袋,王武兀自不服,低着头在那里嚷:“赵校尉,您转告柳金凤那娘们,三个月之内,她的金凤楼指定会垮,以后她想做乞丐都没门。”
另一个衙役正在乱翻王武的小包袱。
两位衙役当然不信一个梳头匠能耐弄垮金凤楼,以为他在耍狠。
人圈中间站着的一位军官雷慕书却认识,正是把他押去见王都监的那个。
翻包的衙役从包袱里翻出了一块银子,双手递给了那军官,“赵校尉,只有这一块。”
赵校尉接过银子,抬脚就朝王武踢了过去,“王八蛋,那一块呢?”
王武脑袋被按着,生生挨了一脚,但还不服,嚷了出来,“柳金凤那臭娘们诬告人,俺没偷她银子,俺的银子是郑大官人给俺的。”
“放屁,你又不是俊俏娘们,郑大官人也不是兔子,凭啥给你银子,还一给就给两块!”
“你不信你找来郑大官人问。”
雷慕书很是纳闷,“怎么?宋朝流行军官领着衙役捉小偷的吗?好像不是这样吧!”听了王武提他名字,本来就要管的,现在更有理由管了。走上两步,进了人圈中,朝那军官一拱手:
“赵校尉。”
赵校尉转身一看,忙忙拱手还礼,“呀!郑大官人呀!有礼,有礼。”
“那啥!校尉大人,不是郑某敢干涉您办案,冒昧说一声,俺还真给了王武两块银子。”
赵校尉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大官人为什么给他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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