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慕书送走王胡,去肉铺坐了。
太阳已经西斜,买肉客人逐渐增多,几个伙计切、砍、剁、削、吆喝争吵、还价过秤,好一个忙碌。雷慕书只坐了收钱,倒也能应付,毕竟自小见得多了。
掏银子买肉的一个也无,都是些铜钱铁钱,自无须换算银钱汇率,顾客所争也就是让一文钱还是让两文钱罢了,雷慕书只沉了脸一文不让。大家都听说了昨天鲁提辖发飙之事,以为郑屠还在生气,见他不让,怕触霉头,也就都作罢了。
赵厨娘又来了。
看来“济生药房”吃饭的人不少,伙食不错,赵厨娘又要了三斤肉片、三斤肉丝、二斤肉馅,却没有再要排骨。雷慕书只摆了一个臭脸不理,那婆娘也不好意思,老老实实付足钱走了。
忙了好一刻,顾客渐渐少了,伙计们闲下来,因为昨天东家挨打,他们都做了看客,也都不好意思过来说话。纷纷自己找活干,假装忙碌。把个肉墩子擦了又擦,肉案子抹了又抹,各种刀具摆正了,左右端详,摇摇头,又摆一遍。
气氛有点尴尬,雷慕书只装不觉,乐得清闲,也不去搭理伙计们,坐着低头盘算“怎么搞上一大笔钱逃跑呢?”
“哎呀,老郑,想什么好事呢?”声音做作,明显是一个女人故意装了娇滴滴声音来撒娇。
雷慕书抬头,一张恶丑胖脸笑意盈盈地正盯着他。
不得不说,丑人只要发自内心笑了,也能有点好看。
雷慕书认的,来人正是郑屠老婆,那个把他一脚踹来大宋朝的胖大女人,目前他雷慕书的合法妻子。
女人身后站着王胡,一脸尴尬。
雷慕书站起,也不知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说了一句最安全的,“你来了。”
郑屠老婆一副高兴神态,伸出手去,作势要去摸雷慕书的脸蛋,眼睛余光忽然看见了伙计们停了所有忙碌正盯着她,手一拐弯,帮雷慕书抻了抻衣服,问道:“买了件新衣服啊?”
“昂。”雷慕书说完一个昂字,看向王胡,王胡低头躲了他的目光。
“老郑。”郑屠夫人终究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一下雷慕书脸蛋,“你莫怪王胡,是俺逼他的。“随即转了头对伙计们说:“兄弟们,收拾收拾早收工,咱不卖了,今儿俺家老郑请客,大家都去潘家酒楼。“又转向雷慕书伸出了一只手,“拿来吧!”
“什么?”雷慕书问,他是能少说就少说。
“那一吊钱。”
雷慕书无法,伸手入怀,掏了还未拆绳的一吊钱,递了过去。
郑屠老婆并不接,看向王胡,王胡低头接了,小声说道:“东家。”
雷慕书既不敢言语,也不愿意理他,未做一声。
郑屠老婆继续吩咐王胡,“王胡你从柜上拿两吊钱,兄弟们随便花,吃肉喝酒听小曲都行,不够了,告诉潘掌柜,记俺的帐。”
王胡和伙计们虽不敢高兴,行动起来却异常迅速,三下五除二收拾了,把剩肉归了一堆,王胡问:“夫人,这肉......“
郑屠老婆说:“这肉是有点多啊,不管了,老样子,还是吊到井里去吧!俺和俺家老郑就不陪你们吃饭了,俺们回家吃。”
雷慕书知道被王胡出卖,可他来到大宋朝刚刚一天半,身上无钱,第一个朋友王胡已经叛变,第二个朋友店小二也不可能是他朋友,金翠莲父女更指望不上。
唯一庆幸的是大家都还当他是郑屠,穿越身份没有暴露。
无法,只好跟郑屠老婆回家。
东行不几步,路上迎面来了一个一身丫环装束的女子,十七八的年纪,一双顾盼生辉凤眼,小鼻子尖尖下一张红艳艳小嘴。那丫环停住身,先朝郑屠老婆福了一福,“夫人。”又朝雷慕书福了一福,“老爷。”
郑屠老婆问道:“都准备妥了?”
“妥了,夫人,回家就可以开席。”丫环说。
雷慕书听了回家开席,心中稍安,但又不确知宋朝的开席是啥意思,问了一句,“开席?”
丫环说道:“是的,老爷,夫人说您改过自新了,咱家要庆贺庆贺,所以吩咐奴家准备了一桌酒席。”
夕阳正西下,人流似川流。郑屠老婆扭过庞大身躯,望了雷慕书笑吟吟问道:“相公,咱们多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雷慕书哪里知道多久,反问道:“多久?”
女人不答,伸出手挽住了雷慕书,满脸高兴地对丫环说道:“春梅,走!咱们回家。”
挨挨挤挤,上路前行,一路之上,不断有人和他夫妻打招呼,都努力掩饰着脸上惊奇,似乎不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样子,问道:“大官人,郑夫人,您二老逛街?”
郑屠老婆每一次都要停下来给人解释,“昂,俺家老郑和俺逛逛,也不买东西,就是无事闲逛。”
等人家走了,郑屠老婆却又唾一口唾沫于地,骂一句,“多管闲事。”转而笑脸又问:“相公,咱俩多久没一起逛街了?”
“多久?”雷慕书问。
女人亦不答,手底下使了使力,抱雷慕书抱的更紧了,“走,相公,咱们回家。”
行不多远,听得一个人在后面喊,“前面可是郑大官人?请停一步说话。”
雷慕书停住,回头看时,却也认识,正是那个卖郑屠胡杨木躺椅的木器店老头。雷慕书不得不说道:“老丈,正是在下。”
老头躬身一礼,说道:“远远看了,俺还不敢信。夫人,小老儿有礼了。”
郑屠老婆已经吐了近二十口唾沫了,有点生气,问道:“马掌柜为啥不敢信?”
马掌柜被问个措手不及,重复了一句,“啊?啥为啥不敢信?”
郑屠老婆逼问一句,“对!你为啥不敢信俺家老郑和俺逛街?”
马掌柜内心里正是不信这个,如何敢出口?!生意人反应够快,“啊!夫人误会了,俺哪里不信这个,俺是看大官人一身衣服换了,不敢相信,昨儿大官人可不是这一身!您也知道,夫人,俺人老眼神不行了。”
“哼。”郑屠夫人哼了一声,暗骂一句,“老不死的。”口中却问道:“你有啥事,莫不是要那躺椅钱?”
马掌柜嘿嘿而笑,“夫人果然厉害,也不全是躺椅钱,俺见着了夫人能敢不请安吗?钱不钱的,主要还是请安。夫人,您......”
郑夫人抬手止住了马掌柜,“明儿你去南门俺家店里找俺,十两银子对吧?”
马掌柜连连点头,“对,对,夫人,十两。”
“好了,俺家老郑这个钱俺替他付了,你记住,俺是看俺家老郑面子,好了,你走吧。”
马掌柜喜不自胜,连连躬身而礼,欢喜道:“恭喜大官人,恭喜夫人,小老儿真替你们高兴。”
正准备开步走的郑屠老婆停住脚步,拉了脸转头问道:“马掌柜,俺喜从何来,你倒说说。”
“这不明摆着吗?大官人和您小两口和好了。”马掌柜说道:“不是小老儿多嘴说教,这天下间,人生最大福气莫过于夫妻和睦了,什么福禄财寿也不及它。不瞒您说,夫人,以前俺常想劝大官人来的,外边再好也不如家里好。只是没得机会开口,如今好了,你看你们,多般配!“
郑屠老婆听了,心花怒放,摇了摇雷慕书胳膊,“相公,你听马老说。”
雷慕书只得连连点头,“马老说得对,以前俺年轻混账,不及马老见识。”
马掌柜双手连摇,“这个可不敢说,这个可不敢说!俺也就年纪大点而已,男人年轻犯错难免,改了就好,改了就好。夫人大量原谅您,是您的福气,大官人要珍惜。”
雷慕书心中暗骂,“这老儿,十两银子而已,何至于如此拍马屁。”
郑屠老婆听了却很是受用,说道:“俺刚和春梅商量呢!准备把家里家具换换,既遇到了马老您老人家,就麻烦您吧!有时间您去家里看看,量量尺寸可行?”
马掌柜高兴至极,“行,行,您就请好吧!夫人,一定让您满意。”
四人分手,继续前行。
郑屠老婆说:“相公你看,好人真多,王胡和马老一样盼着咱们好。他一听你说了再也不愿意招惹外边女人,马上跑去告诉了俺,也是希望咱们夫妻和睦,多好的人,不枉咱们夫妻都拿他当心腹。”
雷慕书心中自然大不以为然,小声说了一句,“他是个两面间谍。”
“哈?相公你说什么?什么两面间谍?”
“王胡两边做好人。”雷慕书说。
郑屠老婆大脑袋轻轻一碰雷慕书肩膀,“两边做好人也是好人,王胡就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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