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头有一张躺椅,是前些天棋王收破烂送他的,当时雷慕书正好在场。
看不出躺椅是什么木头,岁月早就掩盖了它本来颜色,看上去破衰肮脏。惯常应该是藤条的椅面,绑缠的是皮条。
李老头说是黄牛皮,棋王说是牦牛皮,“这是一个藏族老太太卖给我的。”棋王解释说。
雷慕书只知道它肯定是一种年代久远的皮条,但一定不是牛皮。
“老爷子,我们家前些年也杀牛卖肉,什么皮我也见过,这一定不是牛皮,牦牛也不对。”雷慕书斩钉截铁说。
雷慕书拿着《江湖豪客传》躺在了躺椅上,心说:“哭有什么用,我研究研究这书和《水浒传》有什么差别吧。”
哪里研究得出来呢,繁体竖版书,又没有标点符号,读起来吃力异常。
但是,躺椅上很是惬意,也就懒得站起来了。
一阵困意袭来,雷慕书把书放在了胸上,心说:“先睡一觉再说。”
睡梦中就觉得有人在大力摇晃他,伴随着呵斥声,“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挺尸!”
听起来还应该是一个女声,声音里满含着愤恨和不耐烦,像极了一个泼妇斥骂自己男人。
斥骂声继续着,“你还真当自己是东家了,大白天睡觉。”
雷慕书心中有点生气,暗自思索,“老子就算不是你老板,也是你少东家!这谁啊?这么无礼。”
雷慕书睁开了眼睛,一个穿一身汉服的胖大女人正掐腰瞪着他,一脸的横肉,抬着脚正作势要踢他。
雷慕书一个恶心,心说:“原来女人也可以长这么一脸横肉!”
看他醒来,那凶恶女人收住了脚,也不理他,转身就走,转过一座影壁,差点和一个跑进来的年轻小伙子撞个满怀。
女人斥骂道:“投胎啊!”
进来的小伙子也不敢作声,闪开了身子,让那女人过去了,才走到雷慕书身边说:“东家,您睡醒了?”
“东家?”雷慕书说道:“什么东家?”
这时候,雷慕书被惊醒的脑袋开始适应了周围世界。蓦然发现,身边小伙子穿的竟然也是一身汉服,只是他的汉服有点另类。
看着很脏且不说,也不是惯常所见风度翩翩长袍大袖,而是一身短打扮,打着绑腿,穿一双油泽麻花黑布鞋。
头型反而很讲究,标准的古人发髻,长头发盘于脑袋正上,一条布带子把头发束成了一个发髻,布带子油泽麻花,也是一个脏。
人,却是不认识。
但也可以确定,这个人是一个卖猪肉的,猪肉佬身上的味道以及他们的神态,雷慕书太熟悉不过了。
雷慕书问:“你是谁?”
那人似乎被惊了一下,狐疑地重复了一句,“我是谁?什么我是谁?“
雷慕书瞬间也感觉到了不对头,身子下躺椅固然还是躺椅,门卫室却不见了,他正躺在一颗石榴树下。
心中自思,“哪里来的石榴树?”
心念到处,一身冷汗,雷慕书嚯地坐了起来,胸口上的《江湖豪客传》就掉在了地上。
未等雷慕书弯腰去捡,那小伙子蹲下捡了起来,关心地问道;“东家,又做梦了?”顺手把书递给了雷慕书,继续说道:“夫人她自个进来的,我们可没谁告您的状。”
雷慕书环顾四周,那种冷库特有的泡沫蓝房子一间也没看见,石榴树原来长在一座青砖四合院中。
四合院还不小,五间正房,左右又各有三间厢房,大青砖铺满了全院子。因为有一座影壁挡着,大门外的光景暂时看不见。
窗户很奇怪,全是纸糊的,还是电视剧上那种古代窗户,一小格一小格的窗棂子。
小伙子顺着雷慕书眼睛看去,窗户而已,没有什么奇怪。他也明白窗户上有什么东西需要自己东家去死看,以为东家是被噩梦吓着了,安慰道:“东家,睡迷糊了吧?我给您端盆水洗洗脸?”
雷慕书也不敢搭言,蹲下身子去看那躺椅,早躺惯了的椅子,感觉也感觉得出来,躺椅确实没错,还是那把躺椅。
只是眼前的椅子有一种莫名新鲜感透出,一点也不“破衰肮脏”,分明是一把油漆新鲜,皮条紧绷的新藤椅。
“这椅子?”雷慕书问道:“哪里来的?”
小伙子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放轻了声音问道:“东家,您没事吧?夫人在铺子等着呢!您还是赶紧出去吧!眼看着该上客人了。”
此时,雷慕书知道事情肯定有不对的地方了,又看见小伙子分明因为害怕在躲他了。
陌生环境,也怕事情不好,灵机一动说道:“你猜我刚才梦到什么啦?“
“还是阎罗殿,六道轮回那些事?”小伙子问道。
雷慕书倒奇怪了,“为什么?为什么是这些事?“
小伙子倒也坦诚,说道:“咱们杀生的卖肉嘛!这也日子您总做这些梦。”
一句话又给了雷慕书希望,问道:“怎么,咱们是卖猪肉的?”同时心中暗盼,“看来事情还算正常,还是卖猪肉。”
年轻人长出了一口气,“东家,看来明儿咱们又要去放焰口了,您这梦做的,到底醒了没有。”
一语提醒了雷慕书,暗骂了自己一句,“笨,就是啊,我现在也许正在梦中,何不掐一掐自己的大腿,验上一验?”
举手就往自己大腿上掐去。
疼!疼得很!
但是,掐完之后,却被惊得差一点收不回自己手掌。
雷慕书赫然发现自己穿的也是一身汉服。
既然不是做梦,连衣服也被换了,雷慕书明白事情是彻底不对了。
比做梦还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
年轻人又在催促,“东家,先出去再说吧,时候不早了。”
雷慕书此时也不敢说什么了,告诉自己说:“且出去看看情况。”
两个人转过影壁,出得大门,是一条小巷子。小巷子空无一人,顺着巷子往外走不了三十米,也就是过了一个门头的样子,赫然是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
大街来来往往的人更是让雷慕书害怕。
因为所有人都穿着古代衣服,说是在拍电影吧!也没有看见摄像机,也没有看见工作人员。
一上了大街,还有人站住了脚和他打招呼,“大官人,您这是去店里?”
说的倒也是平凉话,完全听得懂。
幸好雷慕书的家教在雷横的严酷镇压下,很是不错,见了人家和他打招呼,虽然不认识,虽然口称什么不伦不类大官人,也下意识站住了脚点头微笑回礼,“啊,您忙着呢?”
那人似乎被他的客气吓了一跳,说道:“哎,瞎忙,瞎忙,比不上大官人您忙。”
雷慕书真想上去抓住人家问一句,“你是谁?我是谁?大官人又是嘛意思?”
然而,雷慕书想起了把他呵斥醒的那个女人,感觉那凶女人应该和他关系甚大,但又和他不对付,“她们一定把我当成了另外一个人,我别问到了不对的人,带来什么危险,且看看再说。”
“且看看再说”的念头再次一起,雷慕书也就坦然了,追着小伙子就走。
看街道两边时,完全就是一个复古商业街,什么胭脂铺,酒楼,酒馆,小吃铺、烧饼档,铁匠铺,木作坊、典铺、杂货铺等等,一百二十行经商买卖似乎全有。
群众演员们摩肩接踵,挤挤挨挨,正所谓人烟稠密,车马粼粼,红男绿女,乞丐蛮汉,公子仕女你来我往,一条复古街复古的倒是齐备。
只是复古太彻底了,一个现代人游客也没看见。
走不了十步左右,又被一老头拦住了,老头很是热情,上来就抓住了雷慕书的手,“大官人,那躺椅躺着还行吧?不是小老儿吹,这满渭州城不会有第二把了,西域胡杨木绷起来的骆驼皮条,您躺上一千年不带坏的,也就您镇关西郑大官人能镇得住它了。”
这个时候,那本《江湖豪客传》还在雷慕书的怀里,这个时候,雷慕书的脑子也不是刚睡醒的那种混沌了。
听闻了老头一番话,雷慕书心中突突直跳,暗喊一声,”渭州?镇关西郑大官人?我不是穿越了吧?“
事已至此,也顾不得什么危险不危险了,反手抓住了老头胳膊,颤声问道:“大爷,您刚才说渭州?又说镇关西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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