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管!你们竟敢狼狈为奸害我!”李浩熵大力一挥,掌柜肥圆的身体咕咚倒地。
众人七手八脚把他扶起来,还没等站稳,又一掌柜也被李浩熵扇了一巴掌。
“好你个下贱东西,为了谋求本公子的权力,也没少在背后使劲啊!”
李浩熵咬牙切齿,后面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商行内乱作一团,过路之人,听到动静纷纷围上来看热闹。
“假的!对吗?李总管当真是好手段,你真当自己会代替本公子上位?算了吧!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李浩熵什么都不顾了,为了发泄这些时日积攒的怒火,他的声音已经粗嘎到完全变了调。
怒骂李总管带来的快感比喝闷酒要舒畅多了!
自己手中的权力被家主收回,并且交到一个总管手中,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要重新掌权,必须付出比以前多几倍的努力。
这么多年来的积累,顷刻间毁于一旦,他不甘心啊!
李家家族旁支众多,一旦成为弃子,一夜之间便会有更好的替代品顶上。
现在是李总管代管明州城之权,不日,后继家主就会公之于众。
他李浩熵的脸面往哪儿搁,还有什么颜面说自己姓李!
这些苦楚,是不会有人知晓的。
因为李家培养的人,只知道权和钱。
当然,还会在乎声誉。
他区区一个李浩熵,真的不算什么!
他吼了又吼,声泪俱下,到最后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李总管叹着气,大手一挥,让人把这个癫狂的公子带了下去。
“好生看着公子,绝不能有半点闪失!”他吩咐道。
下人们从没见过公子这样,也知道发生了大事,公子要是在明州出了事,他们有命回去,也没命继续在李家混了。
所以,都谨小慎微地应着,退了下去。
掌柜们被刚才的一幕吓到,缩在墙角看戏,闹剧结束后,他们围上来,纷纷恭维道:“恭喜李总管重掌大权!”
这句话,并没有让李总管的脸色好看半分。
反而令他皱眉,仿佛此时他只要露出一点喜色,就坐实了刚才李浩熵对他的污蔑。
实际上,重担再次落到肩上,他倍感亚历山大。
如果早在李浩熵到来前,做出战略调整,李家在明州城不会落到如此被动的局面。
他深刻地感受到,李家这次与对手的战争,就好比两军对垒,对方已经胜利而去,而自己这一方才开始表演一般。
这种感觉,既窝囊,又令人暗打退堂鼓。
可是信中也说了,除了收回李浩熵的权利之外,李总管务必尽力扭转局面,尽可能减少李家的损失。
“李总管,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应对?”
“是呀,对方已经将军了,我们面对的,只有残局!”
“他们一定以为自己胜了,说不准正躲在哪里看我们笑话呢,李总管,下令吧,我们听你的。”
“对,我们身家性命都搭进去了,一定会全力配合你的!”
被小公子这么一搞,他们终于认识到了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第二日,李家相关商行同时放出一条消息:降价!
没错!
明州城内从即日起再无高价粮了,李家商行的粮价得以平抑,不多一分,也不少一点!
最重要的是,不限购!
消息一出,明州城内外大为震动!
报复性消费心理被瞬间激发,体内爆发的多巴胺促使他们涌上街头,自觉加入购粮大军中。
人,是一种惯会娱悦自己的生物。
只要有让自己开心快乐的机会,没有哪一个会傻到放过。
明州城内的百姓更是如此。
眼看再过两个月,便是新年了,囤粮过年是千百年来的传统,既然都是平价粮,谁不买,谁是傻子!
李家的几个商行,重现往日盛况。
百姓们拖家带口纷涌而至,个个脸上喜笑颜开,自觉排起了购粮长龙。
掌柜们盯着如流水般下沉的粮仓,热泪盈眶。
“妈呀,终于看到希望了!回家不用再睡硬地板了!”
伙计们也如打了鸡血一般,不管百姓们要多少,递来多少个袋子,统统装满。
“来来来啊,年关将至,囤粮好过年!”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小商行已无续粮供应,所以才想出限购的法子,忽悠我们老百姓!”
“真到了缺粮的时候,他们就会提价,逼着大家买他们的!”
“快来买,平价粮,过期不候啊!”
伙计们的促销词花样百出,但是正戳中百姓们的痛点,他们也巴不得早点囤粮,来年是如何,还不一定,过好今年才是王道。
李总管换了粗布便服,挨个商行来回巡视。
看着眼前热闹的样子,频频点头,但是两只深陷的眼睛中却泛着阴冷。
赵泽川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激动到大喊,“快看,动了动了!”
回头瞥见云淡风轻的柴奉一,忍不住问道:“你又在装什么神弄什么鬼,怎么还一副恶心的样子?”
柴奉一当然是不屑他的激动反应啊!
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甚至想骂人,可是他想了想,跟赵泽川真没什么好说的。
他不过是一个工具人,工具人嘛,不用时晾着,用时喊着。
与工具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柴奉一心中暗道:这李家也不全是草包,竟用上了孙子兵法。
表面上看,李家是被逼无奈,摆出了妥协的姿态。
可是这不过是在明显不过的障眼法,用来麻痹对手的缓兵之计罢了。
只可惜,这个算盘打得很好,可是在没有摸透对手实力的时候,这无异于自掘坟墓。
“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他幽幽长叹。
赵泽川根本就没有明白,他到底在说谁,干脆闭紧嘴巴继续看景。
明州城内的购粮热潮,就如同女人们的癸水一样,来潮时间短,退潮迅速。
连续火热了几天的购粮热闹,说散就散去了。
家中米缸饱满,袋子堆着袋子,几乎成了家家户户最普遍的景象。
说实话,明州百姓没有人缺粮了。
更让李总管害怕的是,百姓也终于明白,现在真的没有缺粮一说了。
江南传来消息,虽然北方下起了大雪,但是第二批运粮船已经开拔北上,从临安往金国急速前进了。
而且更让人振奋和意外的是,这一次运出的粮食数量比上一次足足翻了几倍。
有人说三倍,也有人说五倍。
还有人说做梦梦到船只铺满江面,一定十倍不止。
此时此刻,聚集在商行内的掌柜们都像寒鸦一般瑟缩了起来。
李总管也回过味来,李家这次真的玩砸了!
他非常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阻止李浩熵的疯狂购粮举动,明明他那时候已经嗅到了对方来者不善。
搓着脸,眼睛布满血丝,他已经几天未曾合眼了。
李浩熵每到半夜都会哀嚎不断,他如何睡得下去。
更可怕的是,地处西南的明州城虽然还未落雪,可是天气越来越湿冷。
还隔三差五来一场大雾。
粮食不怕冷,可是怕湿。
冬季日短,本就积蓄不了热量,加上好几个粮仓都是仓促做成,现在重新筹建,也来不及了。
一个粮仓内只要发现有粮发霉,那接下来便会蔓延开去。
就算全面倒腾粮仓,在这样的冬季,也无济于事。
怎么办?
该怎么办呢?
李总管面如死灰,眼睛盯着墙角,已经想不出有效可行的对策了。
悔恨,是最苦的毒药。
这一次,不仅李浩熵尝到了,他又何尝不是和泪吞下,还不能与人言说。 19382/109533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