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上的落叶树木已经渐渐秃了。
常年青绿的木草也换了一种绿色,漫步其间,总有说不出的萧瑟之感。
西湖岸边的垂柳枝,就像老妪的头发,毫无生机地吹荡着。
只有夜夜白霜之后,清晨的“千树万树梨花开”之景,让人短暂忘却生命沉寂带来的失落。
眼看着,冬天的第一场雪就要来了。
这天,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雾,把整个临安城从人间隐藏了起来。
金使走出馆驿,竟然无法看清街对面的建筑,他本有意学学宋人的风骚,吟唱几句,可是扑面而来的寒凉让他再也无法淡定了。
江南之景都已经如此,那北方的大雪天岂不是近在咫尺了?
不好!
假如粮食问题还不能处理好,恐怕要生出大乱子!
这不仅不是金主不想看到的,自己更不想看到啊!
带着使命前来,如果没有完成,回去之后是何处境,可想而知。
他的心揪作一团,在馆驿前面来回转了几圈之后,慌慌张张地折身回了馆驿。
收到足够银子的守卫们越发尽责了,虽然万航没有再来闹过,但是金使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看到他如此慌张,他们瞬间围拢过来,还有人跑到门外去,一探究竟。
“你们要作甚!”金使又气又怒。
“大人,这不是为保你安全,我们需要针对你的动作做出迅速响应嘛!”
“去去去!一边呆着去!”
金使心乱如麻,哪有空听他拍马屁,随手一挥,把他们扒拉开来,自己气呼呼地进了房内。
守卫们讨了个没趣,各自忙活去了。
傍晚时分,一匹快马冲开人群,进了馆驿,这可把金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快进来!”
密探被一把拽进屋内,金使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有何消息?”
密探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两腿根部也被摩擦的生疼,腿都快成罗圈腿了。
他摸出怀中的火漆密封信,还是交了出去。
金使反复观察,确定无异,展开后便仔细读起了内容。
“见人?”
密探端水一口气干了三碗,才算把气喘匀了,听到这俩字,并没有什么反应。
金使往外看了一眼院中,见天色已暗,大雾再次蔓延。
他决定不能再等了,久则生变,既然已经有路可走,不如尽早去探一探。
他把密信在灯头上引燃,看着那纸张化作一团灰烬之后,才放心地进了屋。
乔装打扮一番之后,便悄悄出了门。
玄色连帽大氅将他裹得分外严实,如果不仔细辨认,甚至难以从他步伐中辨出男女。
如果有人跟他打个照面,很有可能会误认为这是谁家不规矩的小媳妇儿趁夜色笼罩会情郎呢!
他行进路线甚是诡异,先是拐进了一条巷道,然后又穿到了一条大街上,中间还去一间酒肆坐了片刻。
但是这些都不算,岳雷跟踪一圈后,发现金使又回到了馆驿。
不是吧?
这老头子,难道忙活半天,就为了出门喝酒?
不对,肯定不对!
岳雷飞身纵跃,上了馆驿的屋顶。
他猫着身子往前爬去,掀开一块灰瓦之后,刚好看见“金使”在换衣,特娘的,这竟是那个密探!
被耍了!
岳雷当即折身往刚才的酒肆跑去,除了那里不会有别处了,一路上,金使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眼睛。
难道是自己跟踪密探假扮的“金使”后,真的金使才出了门?
不对,那个时候自己明明看见密探还探出头来查看院中情况后,确定没有问题,才回了屋中。
所以,自己跟踪的金使是真的。
夜色掩映,最适合探寻一切未知的秘密了。
岳雷倒也不慌,他重新来到酒肆后,装作一般酒客,推门走了进去。
坐在最里面的位置后,他这才发现酒肆还有一个后门。
离开酒肆,他再次飞身跃上屋顶,在鳞次栉比的房屋上穿行,终于看到了一个步履匆匆的身影。
步态在人为变化时,能迷惑人,这点不假。
可是当他认为自己脱离监控,并且焦急时,一定会暴露原有的步态的。
岳雷不敢怠慢。
金蝉脱壳之计,他能用一次,就有可能用第二次。
还好,自己够细心,才识破了他的诡计,不然,这一次一定会丢了目标不可。
果不其然,金使裹着大氅来到一处老宅院之后,便敲敲门,耐心等待着。
他手拢大氅,拉了拉帽檐,往两侧不停地观望。
岳雷俯身如蝙蝠隐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将他牢牢锁在视线之内。
金使到底是个警觉的,他进入老宅院之后,并没有立刻走出来,岳雷纹丝不动,像只耐心的虎豹。
就在他手脚麻木时,终于有个身影来到了院中。
不过这装扮与刚才的大有不同,就着昏暗的光线,远远看着,有点像什么员外的装扮,头上的软脚幞头更让他与以往的形象判若两人。
“老狐狸!”
岳雷活动着手腕,眼睛一刻不眨地盯着他从另一个门走了出去。
一个时辰!
呵呵,这可不是普通的事啊!
岳雷有心再进一步探这个宅子,看着金使离去的方向,他悄悄来到了屋后,却发现里面静悄悄的。
本想再进院中一探究竟,可是就在这时,院中响起了咳嗽声。
金使前脚刚走,若是有外人前来被察觉,一定会打草惊蛇的。
罢了!
万航说过,只管盯紧金使的去处,至于其他的,还是交给他的好。
这么想着,他沿着回馆驿的路,大踏步走去,直到看到金使的身影,才慢了下来,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直到金使进了馆驿之后,岳雷才把这里交给兄弟,自己撤了。
寒夜中的西湖更是朦胧,岳雷却无暇欣赏,路过清波门时,他停下脚步,有一丝犹豫。
万航的落脚点,不过是那么几处,风雅阁和楼外楼最近他去的懒了。
除了砖街巷之外,再就是眼前的赵府。
他决定蹲在不远处碰碰运气,如果不巧,再回砖街巷也不迟。
这么想着,他便在西湖边的一棵垂柳上坐了下来。
天气不佳,行人稀少。
不一会儿,赵府的门打开了,万航从里面走了出来。
岳雷急忙跳下树,往砖街巷的方向提前跑去,希望与他碰个正着。
没想到万航看着赵府的门关上后,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转身往西湖边上走去。
来到码头,他礼貌问道:“船家,加一班夜船可还使得?”
“哎呀,小郎君,这雾气大,怕是不安全!”船家倒也客气。
“没关系,这位郎君可加钱!算我一个!”
就在万航准备离开时,岳雷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最后船家还是以实惠的价格租给了他们,不过另外让他们付了船钱,让他们自己划,回来还船后,再给退回来。
“怎么晓得我在此处?我叫你监视金使,你这是专门监视我啊?”
两人一人一侧,慢悠悠地摇着船桨,来到湖心后,万航优先开口道。
“嘿嘿,哪里哪里,恰好看到你出了那赵府,我便来了!”
岳雷把船桨一放,双手当枕,仰躺着嬉笑道。
“他们行动了?”
“嗯!”
第二日,雾气散尽,暖阳当空。
万航离开砖街巷之后,来到早点摊上,用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小馄饨。
然后慢慢踱着步子,来到岳雷提到的那所老宅子之外,假装好奇地边走边问,像外地游玩的游客。
“这处宅院看上去历史悠久,砖瓦具南方特色,保存还完好,真是难得一见啊!”
隔壁家门口坐的白胡子老者,闻言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有眼光,这户宅主姓李……” 19382/108451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