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伯阳轻咳一声,马车竟往前走去。
“咦,秦公子,伯阳,我还在等我朋友,他们一会……”
万航自是吃惊不小,刚才分析自己处境时,还料想这种拐带人口的事,不会发生,没想到喝口茶的工夫,自己便做不得主了。
他不担心范荀,那小子定会以为自己吃闷,四处随意走动走动。
屠术就不同了,他受李宝托付,如今自己失了踪影,定会焦急如焚,少不了着急忙慌地跑回赵府。
假若闹到人尽皆知,赵侍郎一旦出动刑部寻找自己,就不得不暴露自己与赵府的关系。
秦桧视主战派如同眼中钉,赵侍郎把自己儿子放在杨沂中眼皮底下,这才堪堪逃过他们的审查,若是再次入爪牙的眼,再置身事外就难了。
秦伯阳呵呵一笑,涩声道:“渡之怕我怕的紧,定是听到不少坊间传言,
我秦府如今是众矢之的,交个朋友都被人避如蛇蝎……
放心吧,我在你马车旁留了人,他们会知晓你的去处的。”
沉默少许后,万航道:“如此便谢过伯阳。只是,我们即将去往何处?”
令人纳闷不已的是,初次见面,与他的随从起冲突的是屠术,救他的也是屠术,被盯上却是自己。
难不成仅仅因为自己半真半假的一句致歉,就被盯上了?
还是说,原主无赖与这秦熺有些什么瓜葛?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凛然,无论自己如何绞尽脑汁,都没有从原主的记忆中寻到些蛛丝马迹来。
听到万航的问询,秦伯阳不急着答话,端起案几上的茶壶,为两人续了茶,这才把目光投到万航的脸上。
“渡之来到临安城多久了?都去过哪些地方?”
诚挚的话语中,让人如沐春风,倒是寻不出什么端倪。
马车已经绕过西湖,已经过了清波门,万航低垂着头,生怕盯着赵府方向时,露出马脚。
“不过五六日,原本是要投奔亲戚,无奈寻之不得,许是在家乡听错了口信……”
原本想把自己的遭遇编造的凄苦些,最好令闻者落泪心生怜意,可是低头注意到自己锦袍新履,无论如何也不像落魄之人。
当即断了话头,抬头望着秦伯阳,但愿他不会往深处着想。
秦伯阳点头,顺着他的话头道:“如此想来,渡之一时倒无去处了?”
“实不相瞒,伯阳,我与方才俩小哥投缘,攀扯了些关系,在大理寺谋了个闲职,明日便有去处了。”
他刻意把“去处”二字咬得极重,唯恐这人脑门一热,把自己拉进秦府,一入虎穴,一切计划就都无法施展了。
但在权柄在握的秦伯阳看来,万行的谨小慎微是碍于他爹的权势,突出自己的职位是为了不想让自己低看他。
万航此时的拘谨,无意间博得了秦伯阳的好感。
天下人谁不想与秦府攀上点关系,就连岳飞的部下,见到父亲时,都亲自递来“投名状”,表示自己与岳飞彻底划清界限。
更让人嗤之以鼻的是,一个叫做“姚岳”的。
听闻他在靖康之乱逃离关中后,来到临安中了进士,深得岳飞赏识,并留他在军中参谋效力。
因着岳飞母亲姓姚,父亲姓岳,此人名为姚岳,相识实属缘分,对他更是关爱有加,视为亲信。
可前日,这厮厚着脸皮登门拜谒,竟然向父亲提议,以岳州为“判臣”岳飞故地,且与之同字为由,建议改岳州为纯州。
父亲虽有意拉拢岳飞余党,但没成想寡廉鲜耻者如此之众,卖主求荣的渴望程度如此之深。
不免联想到去岁,岳飞被投入大理寺一事。若不是他手下大将,个个虚意逢迎谋求上位,又何以落得那般下场。
岳家军前军副统制王俊,第一时间跳出来,亲自指认岳飞岳云父子授意他谋反,随后嗅到其中味道者纷纷跳将出来。
比如王贵,被枢密使张俊一点就通,联合姚政,庞荣,傅选等在王俊的诬告信上签字画押,证明岳飞兵临开封实为坐拥重兵,意在指使张宪据守襄阳,伺机谋反。
秦熺对这样的供词都不相信,何况官家?
左不过是些趋炎附势之人,窥斑知豹,知晓官家除去岳飞的决心,这才顺水推舟,做出那些疑云密布的“铁证”罢了。
出卖救主之人,哪堪得大用?
饶是王贵此人巧舌如簧,被免去兵权后,父亲随意为他“求”了个侍卫亲军步军副都指挥使的虚衔,便打发了,令他闲赋在家。
秦伯阳从小便在秦府耳濡目染,哪些人怀揣什么心思踏入秦府的大门,他听到脚步声便知。
只要那人开口,三句话便能揣摩出他对官职的要求。
像三人这般见到秦家豪华车架,依旧据理力争,讨个公道的,在整个临安城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尤其是这位白衣小公子,无论扶游声调如何变化,他俱是一脸沉静。
哪怕是拉劝自己小兄弟时,也无备亢之别,秦伯阳手指挑帘观望时,被他深深吸引地挪不开眼。
这雍容气度,在浮华如斯的临安,哪里再去寻呢?
眼下问及他处境时,却急忙言及自己的差职,生怕教人误解他是要开口讨要般。
看着他拘谨的模样,秦伯阳笑出声来,“渡之,大可不必如此紧张,人人都道我秦伯阳跋扈,但强行拉人上位,我还是不会做的。”
万航也装作忍俊不禁,连忙俯身致歉。
“伯阳兄,是渡之狭隘了!”
周遭已经冷了下来,万航摩挲着细腻丝滑的茶盏,心里忐忑不安。
秦伯阳依然没有告诉他答案,马蹄哒哒,时不时传来扶游呵斥马儿的声音,似乎不是太熟练的缘故,车身摇来晃去。
盏中茶在车轮颠簸下,泼洒出来,溅入地毯中就不见了。
秦伯阳似乎见怪不怪,搓着檀珠的手依旧从容,扫了一眼地毯上的茶渍,又朝万航微微一笑。
摸不清他接纳自己的关键之处,万航丝毫不敢大意,既不敢露一丝谄媚之色,更不敢浮现丁点怯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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