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术闻言,眸子转了转。
不知道在权衡些什么,他接过万航手中的匕首,手指在刀身上摸了又摸。
“你听说过范相吗?”他幽幽问道。
万航心念一转,范相?范宗尹?
“自然!范宗尹,不仅是南宋史上最为年轻的宰相,也是……”
万航从史料中看到的信息,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范宗尹,三十岁任宰相,不仅是宋史上最年轻的,也是近世最年轻的宰相,有人称赞为:近世宰相年少,未有如宗尹者。
他连忙改了口,道:“也是最为人称道的宰相!”
“好,渡之你既然知道,那就好办了!”
屠术呼出一口气,道,“范相在被秦桧弹劾之后,出京担任温州知州,直到去世,都没能回临安……”
万航对于这个宰相并不陌生,而且深知一点,范相在金军南下期间,是主张议和的。
据史料记载,范宗尹坐上通议大夫、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御营使的位置,皆因一个历史契机。
吕颐浩罢相之后,范宗尹担任起了代理宰相,恰逢各州县盗贼猖獗,朝廷对他们无能为力。
范宗尹提到,早年宋太宗“杯酒释兵权”,收回了藩镇之权,集中到了自己手中,是安稳了很久。
由此以来,也产生了个弊端,那就是文官的权利上升,而武官的权利被削弱,导致外围国家频繁滋扰,国内也不得太平。
他建议高宗恢复藩镇的建立,分割河南、江北等几十个州的土地,委盗贼以兵权,拱卫皇室。
还说,这不比割地给金国好的多吗?
高宗赵构本就是不喜兵戈,如此一计,倒是深得他心意,当即就封了范宗尹的宰相之位。
依照现在的观点来看,不管是北宋还是南宋,“招安”这招就被频繁拿来用,梁山好汉也好,市井盗贼也罢,没兵力应对,那就示好收编。
当然,当时的形势下,我们不能苛责这样的计策,毕竟这与和亲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的行径相比,太轻了。
兵不血刃,收编乱兵,为我所用……站在范宗尹为官家考虑的角度,还能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
范宗尹并非热血之人。话说回来,要求书生热血,倒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在万航看来,以上都不算范宗尹的过错,而他最大的过错就是“识人不淑”!
在秦桧从跟随挞懒南下的大军,辗转回到临安后,时任宰相的范宗尹力排众议,担保秦桧清白。
这是其一。
其二其三都是他向朝廷举荐的人,不是贪污就是谄媚,皆被弹劾罢免。
且不说后面之事是真是假,单凭他力保秦桧这点来看,就奠定了他后半生的不幸结局。
“听说过,范公最后病逝于浙江天台。”万航在心里梳理了一遍相关信息,口气平淡道。
短短37年的岁月,官至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后连京城都未能踏进一步,令人唏嘘。
“范荀,就是随我们一同回到赵府的那位……正是范公之后!”
屠术斟酌着用词,尽量表述清楚,避免给万航带来理解上的困难。
万航瞠目结舌,道:“范宗尹还有后人?”
这他真没听说,关于范宗尹的记载,短短白言,除了仕途,其他均为涉及。
倒是样貌上,他注意过,面如冠玉,注意形象之类云云。
“鲜有人知。范公因好友接连被弹劾,甚至被累及,对朝堂之势心灰意冷。
到了天台之后,便建议范荀从军,施展自己的报复。
我也不清楚他是如何与宝哥联络的。
只知道,那次任务,他在钱塘门负责处理蛮熊的溺亡案。”
屠术的话,令万航吃了一惊,这么看来,岳飞将军的“营救行动”,就不仅仅是他们几方面的势力。
周三畏和隗顺为核心的大理寺。
赵煜为主的刑部。
李宝屠术及众兄弟为主的部下。
还有自己,一个以上帝视角穿针引线的串联人物。
那么范荀既然不是李宝的部下,又是如何得知,并参与到整个行动中来的呢?
他心底有些慌乱,甚至不安。
这都是他始料未及的,他竟然猜不透摸不清,这股势力来自于何人。
最起码,连此人是朝堂,军中,还是民间也不得而知。
方才还以自己的上帝视角为荣,此时此刻,他忽然察觉,自己也并非执子之人,还有更多的棋子涌向这个棋盘上。
他只顾着对垒,却忘记了跳出这盘棋,复盘后,分析其中因果。
“范荀?”万航站起身,抱着臂膀,观天望地。
屠术不知是什么触动到了他,令他又陷入沉思。
心想:不就是多个兄弟吗,至于刨根问底这般谨慎?
于是,补充道:“范荀,字在野。十六岁,现居临安城砖街巷!”
砖街巷?如今的孩儿巷,陆游住过的孩儿巷?
“如今他可还有家人?”
万航转过身,望着他,眸子里晦暗不明。
“这倒不知道,范公前几年已经离世,他就算有家人,也是女眷吧?”屠术慢斯条理地分析着。
赵煜的府邸从除夕那天起,就分外热闹。
先是来了个自己,穿越到大理寺狱后又被赵静姝相救。
随后,来了个屠术,岳飞将军麾下悍将李宝的得力助手。
接着是吴山,朝廷大内宦官都知廖汇荣的继子!
如今又招进来一个范荀,宰相范宗尹的后人!
呵!
这赵侍郎当真是如表面上那般祥和不争吗?
儿子赵泽川任职殿前司都虞侯,听从高宗第一心腹亲卫杨沂中调遣。
从朝堂到民间,从文官到武将……他的门生有哪一个是随随便便捡来的呢!
万航猛然提起一口气,屏住半晌都没呼出去。
范荀到底是赵侍郎的人,还是他身后还隐藏着更为隐蔽更为高层的势力?
他仰起头,目光仿佛穿透灰色的鱼鳞瓦片,看到了一张无形的网,已经笼在了赵府的四面八方。
突如其来的神秘之力,在他的虚望中尽数向他袭来,揪的他精疲力尽。
他窒息般地压抑着自己,眼眸蒙上一层平湖之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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