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琪刚将马车停到那家熟悉的脚店门口,店中的小厮便递上一碗热水。
“秦驸马,东主已等待多时。”
秦琪接过碗一饮而尽,将碗还给那小厮后,拱了拱手,这才走进店中。
他对坐在边角处的赵凌志行了个礼,便坐到其对面。
“小乙,师弟可有消息?”
秦琪颔首:“回三师伯,一切顺利。官家已收到家父的密信,他们已至契丹南京析津府。”
赵凌志极为诧异:“何以如此缓慢?”
秦琪嘿嘿一笑:“家母舍不得家父,留他在家待了三宿。”
赵凌志哑然失笑:“师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令堂那…咳咳!”
他险些说出“母夜叉”三字,自知失言,当即干咳以做遮掩。
秦琪忍俊不禁,止住笑后埋头大嚼。
赵凌志早已算准秦琪会过来用饭,是以早备好他最爱吃的肉夹馍配老豆腐。
匆匆吃过饭后,秦琪霍然起身。
“三师伯,小侄要去城东忙碌三五日,实验室那边…”
赵凌志扬起手:“小乙放心,稍后贫道便去任店找二郎。”
秦琪暗暗松了口气,行过礼后便赶车离去。
赵凌志立于门内,默默注视着秦琪渐行渐远的马车,笼在袖中的手指飞快掐算。
片刻后,他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意味难明的笑容。
“师弟真了不起!你卜筮虽逊于贫道,布局却深得恩师精髓,甚至青出于蓝!”
小乙哥满载着原料、工具和轧辊,行出朝阳门,亦即新宋门后,径直向东南,赶往隐于东市之外、汴河北岸的迷你兵工厂。
为便于引水冷却,几座高炉及合金冶炉位于汴京城东北的五丈河旁滩涂。
玻璃、香水、制皂、炒茶、酱料、干货、罐头等诸多作坊,都位于其左近。
彼处如今屋舍连绵,由厢军改编的匠人营、天武军一军营地坐落其中,成为被禁军接管的军事禁区。
除禁军外,彼处还有勋贵们派出的护院高手在外围巡逻,戒备极为森严。
彼处占地面积,足以抵得上小半个汴京城。
而迷你兵工厂,则干脆是捧日军中一军的营地。
北宋一军满编为五指挥,即两千五百人。捧日军因选拔条件极为严苛,因此阙额严重,此处这一军仅千余人。
但是,捧日军是如今北宋军队的天花板,号称可与西夏铁鹞子一较短长。
虽然这只是号称,但这片仅千余士卒、两千多匹骏马的营地,也无人敢踏足。
负责造山…神火炮、左轮手枪及试研发步枪的迷你兵工厂,便位于这片营地靠近汴河的核心地带。
满载而来的小乙哥,便与成功建造出高炉的十二匠人,以及他们最可靠的徒弟们,投身于造枪事业中。
自这天中午起,高廷赞率领的捧日军兵卒们,便经常能听到小乙哥的咆哮声。
“看看你做的好事!重做!”
“你过来,老子须打不死你!”
“不对!你懂不懂图纸!滚回去看图!”
“速速住手!你这哪里是做事,你这是自残!”
“给老子把头发剪短!仔细被铣刀绞进去削了你的狗头!”
“你这厮速去换上工服!若再敢穿宽袍大袖,老子罚你不穿衣服!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捧日军们只恨自己没有录音笔,无法录下这精彩无比的“秦咆哮”。
小乙哥却只觉自己心力交瘁。
汴京城这些天杀的匠人们,让他操碎了心。
他设计的工艺流程,仍是流水线作业、标准化制造。
最后那道组装工艺,是由他本人亲自完成。
以他的手速……
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做图,偶尔才“嘁哩喀喳”,在一刻钟内组装三十余把手枪,随后便是一通嫌弃匠人们慢的训话。
因此,最耽误时间、浪费金钱的,非是轧钢管,非是刨木制枪柄,更非车、铣零件,而是校准照门和准星。
校准的时候,是捧日军们最开心的时刻。
因为他们可以尽情打空弹巢,由小乙哥和他教出的几个捧日军指挥计算应该如何校准。
很显然,为了避免浪费赵祯及股东们的钱,小乙哥将校准作为训练捧日军们射击的训练项目。
四日三夜匆匆而过。
到四月初五这天戌时,千把校准后的左轮手枪,便被装入木匣,整整齐齐摆满了御书房,险些惊掉赵祯和二府三司诸相公一地下巴。
而在迷你型兵工厂中,小乙哥亲自下厨,犒劳因听了自己四日三夜咆哮,以至于变得有些畏畏缩缩的匠人们。
看着这些留下无限大心理阴影的匠人们,小乙哥颇感过意不去。
于是他举起酒杯,带着和煦笑容:“诸位哥哥,着实对不住,委实是工期太紧,弟也没有办法,请诸位多多包涵,弟先干为敬。”
言罢他一饮而尽。
这些匠人们却不敢喝。
胆子最大的张老三战战兢兢站起身,期期艾艾道:“秦…秦…秦驸马,这…这…这酒可有说法?您这般和颜悦色,不…不会是…”
小乙哥看着众匠人们的表情,暗暗叹了口气。
得,老子给他们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以后不能再好好说话。
于是他俊脸一沉,咆哮道:“少特么废话!喝酒!”
熟悉的咆哮声一出,以张老三为首的匠人们反而齐齐松了口气。
他们如释重负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老三笑道:“这才是驸马爷!刚刚快把俺们吓死了!俺还以为那是…”
见这厮嘴碎的毛病又要犯,不待小乙哥反应,其余十一个元老级匠人们齐声怒喝。
“呸!张老三,给老子闭嘴!御酒都堵不住你那张破嘴?”
张老三连忙做出一个缝上自己嘴的动作。
众人这才满意。
见这些人替自己喊出了心声,小乙哥大感痛快。
于是乎,少了张老三那张破嘴后,小乙哥和众匠人们吃饱喝足,兴尽回家。
因为提前三日完成任务,秦琪给匠人们放了两天假,汴京城又无宵禁一说,匠人们便三五成群、摇摇晃晃地在捧日军护卫下把家还。
小乙哥为自己留下一把手枪、两盒子弹,赶着马车去见心爱的公主。
他刚刚走出辕门,便在群星璀璨的夜幕之下,见到一个这些天一直让他牵挂的倩影。
那倩影正是高丽王后金艺珍。
小乙哥打量了一番愈显清瘦的艺珍妹子,怜惜地叹了口气:“妹子在等我?那个高手未随行?”
金艺珍未答话,只是痴痴地望着他。
小乙哥指了指马车:“先上来!”
金艺珍美眸一亮,当即利索无比地钻进车厢,拉上窗帘。
小乙哥做事极干脆,他极为熟稔地调转马头,将马车赶到自己的“总工办”门前。
途中偶遇高廷赞,小乙哥便拽住了他:“高大哥,劳驾进城找一下丈人,就说弟今晚不回实验室,让他注意做好防务。”
不明内情的高廷赞不疑有他,只当秦小乙这“光棍汉”吃多了酒不愿再奔波,是以笑着打趣。
“其实吧,小乙,你若不愿回城西,也可以去大相国寺街找纪行首侍寝,纪行首早放出过话,要将第一次献给你!”
他指了指军营,继续道:“咱这军营里都是臭烘烘的汉子,哪有纪行首那儿香?”
秦琪耐着性子道:“高大哥去不去?”
见小乙哥脸色越来越黑,怕被咆哮的高廷赞落荒而逃。
“好嘞,好嘞!小乙,哥哥这便去找任大郎!”
当时,躲在车厢中的金艺珍险些没笑出声。
小乙哥如做贼一般四处张望一番,见匠人们都已离去,这片工地万籁俱寂,他这才扶着艺珍妹子进了简易房。
点亮倒悬的聚光式玻璃防风顶灯后,整间简易房灯火通明。
他就着明亮的灯光,仔细打量着艺珍妹子,登时忍不住心疼。
“妹子何以如此憔悴?又为何哭泣?谁欺负你了?”
灯下,金艺珍一对美目微微红肿,发髻略显凌乱,一身素白宫裙带着些许褶皱,俏脸犹带斑驳泪痕。
她这雨后梨花般的样子,格外惹人爱怜。
金艺珍嫣然一笑:“小乙哥,人家今晚不走了!”
说着,她捋起衣袖,露出莹润如玉的藕臂。
小乙哥仔细看去,登时大惊。
金艺珍眯起美眸,在灯下笑得格外妩媚诱人。
“小乙哥,人家的病已经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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