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文官紫袍、腰悬玉带、佩紫金鱼袋的秦二郎,立于宣德门外,痴痴地望着自己曾进出过无数次的宫门,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他身旁匆匆走过一人,那人回首望了他一眼后,呆立当场。
“二郎?真是你!你…你回来了?”
那人瞬间变得激动无比,上前一把执起秦二郎的手。
“这次归京,还回不回真定?”
那人正是年近花甲的枢密使杜衍。
秦二郎笑着抽出手,躬身行礼。
“弟见过哥哥!汴京非家乡,终要离去。”
杜衍唏嘘不已。
秦二郎再次行礼:“哥哥先去忙,弟至少要留京一旬,咱们有的是机会见面。”
杜衍叹了口气,吩咐守门禁军几句后,便一步三回头离去。
秦二郎收拾情怀,迈步走进宣德门。
那二十多岁的守门禁军行了一礼:“秦少师,需不需卑职带路?”
秦二郎摇摇头:“不必,十年前,某经常出入于此。”
他再次深深凝视这并不巍峨的宫城正门一眼,便匆匆向皇城司行去。
他刚要迈进皇城司门槛,便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
“这位相公请留步!此处乃宫闱禁地,若无圣旨,不得进入!”
秦二郎看向说话之人,见他年方弱冠,面生得紧,便自袖中取出圣旨,双手递向那人。
那人恭恭敬敬接过圣旨,打开后脸色大变。
他将圣旨还给秦二郎,深深一揖。
“原来是秦主事当面,小人多有得罪,还望大人恕罪!”
这里的“小人”,其意相当于“小子”,“大人”则是对长辈的敬称。
所以,以晚辈自居的此人如此谦卑,反倒让秦二郎甚感不好意思。
“这位郎君快快免礼,我已非勾当皇城司公事,且郎君对我还负有监察之责,何须如此?”
人家如此谦卑,秦二郎也不好对人家太见外,只好用了对朋友的自称:我。
在大宋切忌用“吾”,这是上位者对下位者、或是某人对关系不好乃至仇人的自称。
在非正式场合,甚至某些不是很要紧的圣旨中,赵祯也会用吾这个称呼。
人家是天子,在这太后已薨的天地君亲师封建时代,他是除了老天爷之外最大的,用这个自称毫无问题。
其他人还是要慎重使用。当然,仅供穿越客们参考。
不少宋代书信或者手札中,用到“吾”的,大多都是长辈告诫晚辈、或者是极不客气的骂人之语。
“我”这个自称,在市井中最常见,“洒家”便颇为粗鄙了。
在有些身份的人中,最常见的自称是“某”或“不才”,如秦琪这样的小鲜肉,最适合的是“小生”。
那看门的皇城司官员躬身不起:“正因有大人,才能让咱们皇城司在审刑院、刑狱司、大理寺面前挺直腰板做人!
大人无论还在不在皇城司,都当得起小人如此礼敬!”
秦二郎虽已有十多年不在汴京,但汴京还流传着他的传说。
秦二郎无奈,只好拱手还礼:“我先进去了!”
“大人请便!还请大人今后多来皇城司看看!”
秦二郎哑然失笑,摇摇头径自走进大门。
他甫一进院中,便见到了仪表堂堂的张茂实。
张茂实原本要出门,一见是他登时大喜,上前一把执起他的手。
“二弟!你终于到了!快随哥哥来!”
大堂中的皇城司官吏顿时一拥而上。
霎时间,原本死气沉沉的皇城司沸反盈天。
“二哥回来了!”
“兄弟们,大头儿回来了!”
“大当家的回来了!”
“老大回来了!”
嘈杂的声音,震得秦二郎耳鼓嗡嗡作响,但他心中却感动异常。
多可爱的老战友!可惜官家另有任命,否则我决不愿挪窝。
唉!憾甚!憾甚!
秦二郎唏嘘不已。
原本御下极严的张茂实,此刻并未阻止这些人无法无天。
他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
十多年前皇城司臭名昭著,正是明察秋毫的秦二郎,让人人唾骂的皇城司,摇身一变,成了为百姓代言的青天衙门。
他理应享受此刻的拥戴和荣光!
等了足足一刻钟后,张茂实这才大喝:“散了!都去做事!可不能坏了大当家的给咱们皇城司闯出的名头!”
众人轰然应诺,生龙活虎地各自去忙。
张茂实拉起秦二郎的手,带他走进密室。
那几桩惊天大事,需要秦二郎与他交底。
“二弟且稍等,任三郎马上就到!高丽王朝的王公主已经抵京,这几件事,需要咱哥仨提前交底,官家才好做定夺!”
就在皇城司三大当家暗戳戳商议惊天之事时,赵祯也在御书房单独接见唃厮啰。
唃厮啰身材昂藏,他虽脸色黝黑,且带着高原红,但他脸上棱角分明,眸子精光湛然,气质卓尔不凡,倒也无愧于他吐蕃赞普之身份。
此刻他头戴长直乌纱幞头,身穿大宋武官紫袍,头戴幞头、腰悬锦带、佩紫金鱼,活脱脱一副大宋太尉打扮。
“臣唃厮啰,参见官家!”
这厮将宋臣之姿态做足,不愧为能屈能伸的一代枭雄。
对于曾被吐蕃各大势力将其当成汉献帝的唃厮啰而言,做此事毫无心理负担。
见过秦琪对唃厮啰评价的赵祯,对其丝毫不托大,他站起身亲自扶起唃厮啰。
“赞普莫要如此!我与你都为官家,此地又无旁人,咱们不妨畅所欲言!”
唃厮啰心中一暖。
都说大宋官家仁厚,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他这胸襟气度,又岂是仁厚能概括?
“官家,臣既尊宋敌夏,便应以宋臣自居!还请官家莫要失礼!”
他这是欲擒故纵。
赵祯俊脸一沉:“赞普若执意如此,那咱们此次见面便毫无意义!”
唃厮啰哈哈一笑:“既如此,咱们也不要如此生分,兄长弟十一岁,便称官家为弟如何?”
赵祯展颜颔首:“这样才对!哥哥不妨明言,你想要何物?”
唃厮啰笑道:“甘州、瓜州二地归吐蕃!余者归大宋!无论名义还是实质,吐蕃均为宋臣。
但商税由各州首领负责征收,扣除各州截留后,折算为骏马送往汴京,且通商限制,还需弟彻底放开!”
赵祯动容道:“仅此而已?”
唃厮啰颔首:“仅此而已,但前提当然是平定西夏,打通丝绸之路。”
赵祯沉吟不语,缓缓踱起步子。
唃厮啰也不着急,默默站在原地。
片刻后,赵祯霍然抬头:“对此次协同作战,哥哥有何建议?”
唃厮啰目光灼灼:“契丹出兵月半,我吐蕃方才兴兵!否则,不如就此作罢。
契丹国力强盛耗得起,我吐蕃一盘散沙,只能赢,输不起!”
赵祯微笑着伸出洁白修长的手。
唃厮啰哈哈大笑着,也伸出自己黝黑粗糙的大手。
“啪!啪!啪!”
三击掌后,两手紧紧相握,二人笑而不语。
决定宋、契丹、西夏三国;吐蕃、羌族、回鹘联合部落群国运的一战,就这么如儿戏一般,不到两刻钟便定下。
注意,这一战,只决定国运,而非决定国家存亡。
尽管西夏已经提前被这二人瓜分。
就在这时,阎文应的声音从御书房门外传进来。
“官家,赵真人和小乙求见!”
唃厮啰耸然动容:“老弟,哥哥此来,除了与弟当面商议协同作战外,便是要亲自见一见这位奇人!”
好家伙!让唃厮啰这位吐蕃最大酋首甘冒奇险,孤身潜入大宋的关键因素…竟然是秦琪!
赵祯通过潘太君,已大体摸清唃厮啰的来意和主要诉求点,是以他对此并不意外。
但他脸色仍然沉了下来:“哥哥,弟有言在先,小乙是弟的女婿!”
唃厮啰笑了:“当然!谁愿去青唐吃风沙?哥哥听说小乙仅用半年便让真定府今非昔比,想找他请教改变青唐城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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