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送来的当然不是尸体。
来人是老铁匠任六爷,他送来的,是各种机床:装备钨铬合金刀头的最新式机床。
《钳工》、《车工》、《铣工》…等等教材都是辅助,任六爷那群学徒、各种机床才是教学主体。
赵羡的视线在任六爷、将技工教室摆满的机床之间巡睃,他若有所悟。
就在这时,秦二郎夫妇,带着一个颇为俊俏的小娘子匆匆而来。
那小娘子更不可能是曹雨霏,而是赵晶晶。
秦二郎拱拱手:“赵院正,这位赵娘子,将来在食品分院负责任仁济食品作坊的匠人在职教育工作,若有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赵羡忙躬身回礼:“国公爷客气了,这书院本就为任仁济兴建,任仁济若想用于教授匠人,只管用便是。”
赵晶晶乖巧无比地盈盈一礼。
“奴见过赵院正。”
孙幼娘笑道:“赵院正,赵娘子可是妾作坊中最能干的女将,您家中女眷若想学,赵娘子一定倾囊相授。”
赵晶晶笑道:“奴一定竭尽全力。”
赵羡客套几句后,对这真定府书院的教学目标,已有了初步的认识。
随后,养猪场、纺织作坊、印刷作坊、药铺、成药作坊…甚至府城几个知名医馆,也都先后派人赶到了此处。
最后到来的,是十几个面色黝黑、身材粗壮的西古城壮年农夫。
赵羡索性带着这乌泱乌泱一群人,参观起这偌大的书院。
真定府书院的位置,秦琪选在了府城西十里、距滹沱河北岸三里处的一个山坳外。
这里是一大片沙砾荒地,面积足有上千亩,由于三面环山日照不足、土质又不佳,所以这里无人开垦。
其实,若有南美的土豆、花生和红薯可种,这里的自然条件可谓得天独厚。
众人行于这座书院之中,只觉阳光温暖,惠风和畅,均生出一种春光无限好的郊游之感。
由此也可看出小乙哥的易理水平。
秦二郎偷偷看过儿子设计的图纸后,悄悄跑到现场进行过堪舆,结果愣是没挑出任何毛病。
这里恰好形成一个天然避风港。
这座书院下辖农学院、食品学院、机械学院、切削加工学院、物理学院、化学学院、养殖兽医学院、建筑学院、军事学院、医学院…等13个二级学院。
当然,这些分院目前都还只有框架。
小乙哥根本不愁没生源,他只愁老师太少。
一行人参观完毕后,赵羡带着他们进了阶梯教室,准备画大饼…啊呸!统一思想认识。
以他正七品上的绿袍大员身份推断,这学院老师的编制一定少不了。
要知道,在大宋,士子即便高中进士也不一定授官,授官也大多是九品青袍。
再次强调,仁宗朝每科进士、诸科殿试,高中者千人上下,前四甲都授官,第五甲进士不立即授官,要“守选”,即等待选用。
所以,赵羡这七品大员,可操作空间太大了。
他有能力扶持出一个江湖大佬,还能暗中培养出一个江湖女侠,所以,即便他从弟赵祯未明说,他也敏锐捕捉到了关键所在。
那就是:官身!
不止是老师,这书院的学生,将来…
真定府书院,可是官家钦点院正、直属府衙管理、根正苗红的官办学校,虽然投资人是任大郎。
就连学生们将来进京考试,都是制科,也就是特殊考试,其中隐含的信息量,简直不要太大。
所以,这特殊的书院院正,除了秦小乙和自己,似乎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但秦小乙…他可有时间?
综上所述,真定府书院绝对不缺生源,缺的是教员。
短短一分钟不到,赵羡便已想通了所有关节。
这便是神奇的演绎法。
于是他自信满满,对阶梯教室中的第一批兼职教员们画起了大饼。
以上一切都是他的推测,所以,他也只能画饼。
就在赵羡费尽唇舌,声情并茂地做着职业规划,鼓励兼职教员们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伟大的教育事业之中时…
已出发多日的七郎,终于现身于宫城的皇城司衙门。
张茂实带其进了一间密室。
“七郎,如何?”张茂实有些迫不及待。
七郎憨厚一笑:“头儿放心,毫无纰漏,一切顺利!”
张茂实长长出了口气。
七郎压低声音:“头儿,此事还需瞒着小乙?”
张茂实神情一紧:“你告诉他了?”
七郎笑着摇头:“有老大在,还轮得到仆?”
张茂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别多事!不该说的别乱说!”
七郎嘻嘻一笑:“头儿,这事儿能瞒多久?他俩一碰面不就…”
张茂实冷冷打断了他的话:“你会当着你媳妇的面儿,猛夸你小妾吗?”
七郎顿时语塞。
张茂实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他有求于大宋,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胡来!”
七郎微一沉吟后点了点头。
“仆懂了。官家多虑,小乙绝无可能…”
张茂实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不要揣测圣意,用心做事!莫忘了咱们皇城司的职责。”
七郎叹了口气,拱拱手道:“仆理会得。”
张茂实揉了揉脸:“此事还是因你而起。八月时官家受小乙启发策划此事,你也因此事奔波劳累近五个月。
这些时日,官家和皇城司投入无数人力物力,咱们万万不可功亏一篑。”
七郎又恢复为玩世不恭之态,他脸上带着些戏谑,语气略显嘲讽。
“耶律宗真聪明归聪明,可惜其胸无大志,不足为患!小乙这想法,真绝了!依仆看,契丹很快要倒霉。”
张茂实哑然失笑:“七郎,某还从未见你如此推崇过一个人。也罢,你与他走近些,终究不是坏事。”
就在这两个大特务,暗戳戳商议某惊天大阴谋之时,密室门突然被有节奏地叩响。
张茂实用力按住正待冲出去的七郎,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是在家里,你疯了不成?”
七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仆忘了!”
他打开门,尚未来得及问手下,便听衙堂外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
“张主事,官家听说几位密探均已回京,特传张主事至御花园面圣。”
张茂实朗声道:“某已知,这便赶去,有劳了!”
七郎剑眉一扬:“头儿,他们几个都回来了?”
张茂实蹙眉颔首:“二弟极力隐藏之秘辛,终是遮掩不住。某准备告知官家真相。”
七郎颔首:“老太婆既已死,便理应如此。”
他掏出秦琪那封奏疏。
“头儿,正好将此呈递于官家。呵呵,小乙担心官家和任大郎瞎折腾,却终是棋差一招。
官家的后手,任他再算无遗策,也无可奈何。幸好任大郎并未捅出篓子,不然小乙保不齐又要大哭一场。”
他这“大哭一场”四字,用得极妙。
张茂实哈哈一笑后,再次郑重警告:“七郎!某最后警告你一次,莫要抖机灵!”
七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椅子上,哂笑不已。
“头儿不用吓唬仆,大不了仆去跟着那耶律娘子,钱不少挣,还能落个自在。”
张茂实用力戳了戳他,摇摇头不再理这惫懒货,吩咐手下看好这厮,不让他惹事后,便径直出了门。
御花园内,赵祯显然已等待他多时,他身前的热茶已略有些凉。
见他进来,赵祯屏退内侍和侍女,坐直身子问道。
“爱卿,那五件事如何?”
张茂实躬身行礼后,正色道:“回官家,一切均在皇城司掌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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