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余晖隐入在一片乌云之中,空气中热浪阵阵,弥漫着燥热的气息,远处,绵延数十里的官道上出现一小队骑兵,他们顺着官道由南向北飞驰进入了一片小树林,掀起不小的尘土。
“启禀大人,将军正押解梁国俘虏,职责所在脱不开身,特遣卑职前来,劳烦大人在此稍作休息,将军即刻就到!”
骑兵队在一辆装饰普通的黑色马车前停下,其中一人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朝马车方向作揖道。
马车两边分列两队蒙面军士,甲胄在身,目光如冰,气势凌人,个个都不是什么善茬,迎头一人手持一面黑旗上书一个颜字。
马车里没发出任何动静,两边军士也如死侍一般纹丝不动,跪地士兵更不敢妄动,保持原有姿势,只把头埋得更低,来掩饰内心的紧张和畏惧。
细密的汗珠不断从他的额头渗出,在下巴尖汇聚成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上。
“罢了,你回去转告将军,庆宜郡主正从都城赶来,已经过了东京城,如何行事他清楚,另外相爷特地叮嘱往将军不要与郡主起冲突!”许久,马车里传来浑厚的声音,这声音穿透力十足,像一把尖刀扎进士兵胸膛一样,令久经沙场的士兵全身一震,连连点头称:“喏!”
话音刚落,两队蒙面军士动了,他们井然有序的簇拥着马车掉头朝南方向小跑前进,很快消失在一个拐弯口,不见踪迹。
“百旗大人,马车里坐的何人?”
“不该问的别问,言多必失,赶紧回去禀报将军!”
这个被称为百旗大人就是刚刚跪地汇报的领头,此刻的他早就吓得不轻,嘴唇发白,冷汗直冒,盔甲浸湿了一大半。
虽然马车已经远去许久,但仍心有余悸,面对手下的询问,他心不在焉,只想早点离开这片小树林。
“百旗大人,何来的一股尿骚味…”
……………
一马平川的平原上,出现一条如蛆缓慢蠕动的队伍。
这支队伍一眼望不到尾,把偌大的平原分成两半,曲折蜿蜒,它和以往逃难的队伍没什么两样。
不同的是,倒更像一支被俘虏的队伍,周围不断有骑兵来回跑动,还不时挥动马鞭打在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身上,每次都会掀起不小的骚动。
面对逃跑的俘虏,他们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挥动马鞭,像在遛狗,狞笑着骑马赶上去。
他们不急着杀死对方,而是先让对方跑到力竭跑不动了,然后几匹马围住对方,轮流砍杀,左一刀右一刀,偏偏刀刀避开要害,俘虏几次跌倒几次爬起往前跑,血流一地,拖了好远,直到血流干而死。
方圆几里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中途凄惨的叫声响彻整个队伍上空。
杀鸡儆猴,以儆效尤,有时候暴力确实能提高工作效率。
沿途这样惨绝人寰的悲剧只是冰山一角,刚开始队伍里还有人伸“张”正义,嘴上痛骂一声“畜生”,免不了招来一顿毒打。
之后再看见北元兵虐待俘虏,队伍里再没有人敢吭声的了,甚至担心殃及自身而避而远之。
然而,历史从不缺怕死又爱国的人,比如这位暗自神伤的老头...
“宇儿,振兴皇室,匡扶正义,驱除鞑虏,开疆扩土的重任以后为父交给你了,为父老了,所剩时日不多,千万记住报国是首要!”
老头名叫赵楷,梁朝王爷封号郓王,算是皇亲国戚。
此时他正满脸愤慨的看着不远处被北元兵挨打的同袍,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用脏的不能看的左袖擦擦额头上的虚汗,将右手攥着的肉包子送入口中,狠狠的咬了一口。
“我原本以为吕布三姓家奴已经够不要脸了,没想到你比吕布还不要脸!”
“狂妄,你这孩子怎么跟你爹说话!”
一路上还没完全适应世子头衔的赵靖宇被眼前这个满头白发,胡子拉碴的半百老头啰嗦的耳朵都快起茧了。
更让他无语的是这老头手里吃着北元兵给的包子,嘴上却说着大义凛然的话,简直把不要脸的境界演绎的淋漓尽致。
于是索性把头撇向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俘虏队伍。
此刻,他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一副苦笑的表情,内心一阵波涛汹涌,气血翻腾。
这算什么事?
三天前自己还是个五好青年医生,在某海市一家三甲人民医院上班,六险一金,工资稳定,福利待遇没的说。
不仅每天可以逗逗刚分配实习的小护士,晚上下班还能到医院门口烧烤摊撸个串,喝点小酒。
虽说这个职业有点尴尬妇产科副主治医师,但是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也不知哪位神仙渡劫,顺带把自己也给渡了,一觉醒来就来到这个鬼地方,本以为是做梦还没醒,结果大腿掐紫了才发现这是真的。
“世子,世子,”一个看上去衣衫褴褛,却满脸喜悦的精神小伙凑近赵靖宇,连喊两声见对方没回声,忙向老头说道:“王爷,世子又犯病了!”
老头一阵慌张,是不是刚刚说话重了点,儿子又犯癫病了?
自从上次儿子被北元兵一刀柄打晕之后,醒过来后就常见儿子老喜欢望着一个地方犯傻,有时候叫几声都不听使唤,想想自己戎马一生,位极人臣,偏偏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独苗,可不能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刚要开口,赵靖宇却先发话了,老头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一张略显富态但黝黑的脸涨得通红。
“前面那俩坐牛车的是不是皇帝老儿?”
赵靖宇朝老头努努嘴,并把眼神落在隔着不远的那辆牛车上。
一是消解老头看自己像看傻子般的眼神,二是经过这几天观察,他颇为好奇,所有人都徒步行走,只有那俩货坐着牛车。
在押的都是非富即贵的皇室贵族及朝廷大臣,都没受到这样的待遇。
“宇儿,不得无礼,官家的名字岂能随便添油加醋!”
赵靖宇耸耸肩,印象里只有宋朝人喜欢称皇帝为官家,怎么梁朝人也喜欢这称呼?
“哎,老头,你不是王爷么,牛车上那俩和你什么关系?”
老头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了个跟头。
“右边那个是当今太上皇是你爹的大哥,左边那个是当今圣上他是你爹的侄子!”
听到赵靖宇喊自己老头,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一下。
自打醒来之后,这小子直呼他老头,好好的一个武痴兼孝顺子变成了二愣子,看样子确实被那一刀柄打傻了,哎,这辈子造的什么孽,老头又暗自神伤了一把。
赵靖宇不顾老头想吃了他的眼神,沉下心来利用脑子里残余的那点历史知识,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泥煤,这剧情怎么和历史上哪个朝代发生的事有点相似啊?
莫不是宋朝靖康之变?不对啊,这不是梁朝?可梁朝又是哪根葱?
一系列疑问突然涌入脑中,搞得赵靖宇有点压脉呆住了。
许久,赵靖宇扭头看了看老头,心中犹如万马奔腾,难受!
他顺手拔掉路边一根枯草,折掉烂泥根部,叼在嘴里,瞬间一股苦涩从舌尖蔓延到舌根,随着喉咙蠕动吞入胃部。
赵靖宇眉头皱成一字线,却难消穿越之痛……
刚穿越就沦落为亡国奴,搁谁心里不难受,这也就罢了,还是个世子,皇族的命,奴隶的运,刚穿越就被安排上了,怎么不让自己先快活几天。
赵靖宇正准备问候安排穿越的npc祖上十八代,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和女童音交织的声音,女童的哭声撕心裂肺,声音越来越近。
赵靖宇好奇正欲回头,一只小手却牵上了他右手,顺带叫了声:“爹爹”。 19036/10598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