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尊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锅盖,犹豫着起身靠近道:“其实我这里也有一个较为惊悚的故事。”
典子奇怪地看着伊尊,毕竟他刚才还被吓得一动不动。
“呀,这不是很好吗?”
太太笑道:“快说来听听。”
伊尊在“围炉里”边上坐下,煞有其事地阐述道:“本来本着科学调查的初衷,我长途跋涉到越前国去寻觅几味草药,您们知道的,就是人参、麦冬、车前草之类,虽然算不得珍稀,但也绝非认不得的人寻常可以寻见的。”
“其中最要紧的是人参,总有人说岛国本土没有野人参,有的也只是竹节参之类的伪劣,就连圣武天皇也没食过真正的野人参,御药里所用的大多是各方常贡物,亦或是遣唐使漂洋过海购自大唐。”
伊尊理了理嗓子,“当然这都是些杂谈了,但我最想做的两位可以明见,那便是亲眼亲手寻觅,非要证明本土也能生出野生人参这样的宝材不可!”
太太和典子惊讶地鼓了会掌,伊尊说的还挺像模像样的,由不得人不信。
“您们知道,越前国多山林,毒虫走兽什么的更是不足以一一而论,此番进林我自然是早有准备,驱虫的喷雾,抑汗的药剂,还有登山拐以及背包之类......”
典子忿忿打断道:“伊尊桑,别绕了!快说下文!”
伊尊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徐徐道:“我这便只身一人,闯入了那又深又厚的越前山林,里面奇木如山,遮云蔽日,藤蔓如网,纵横连绵,就连那枝上的百鸟,似也有不凡,仿佛认得我这个考究者一般。”
“但这山林真是超出我想象了,原本如此神异,我料想一开始便能有所收获才对,但迟迟却都未能挖到人参,哪怕是看到一片参叶。”
“可我回过神来,却发现我由于对于寻找人参这件事过于着迷,竟在最重要的事上犯了疏漏,那便是我只带了一周的口粮,而此时干粮已经吃尽,我匆忙回头,却发现找不到回去的道路。”
太太惊叫道:“伊尊桑你是遭了森难了。”
伊尊回道:“如果您指的是我即将成为森林里失踪者的一员,有罹落猛兽血口之危,那么的确如此,说实话,我当时的恐惧也充满到了要从毛孔里溢出的程度,希冀着能有人发现我,亦或是百鸟为我指出一条道路。”
“不过即便到了此等地步,我依然没忘了要寻找野人参的事。”
典子此刻已经完全相信他了,无语道:“你还是放一放比较好吧。”
伊尊摇了摇头,“又过了三日还是四日,我也记不太清了,总之是被‘任你百般、我自佁然不动’的山林给闹得精疲力尽,水也快告竭。”
“途中我还依着不知道是谁教导的,吃了一些野草,还将一些藤蔓枝条的内芯剥出来,如野人般咔吱咔吱嚼尽,可非但没有填补饥渴,反而闹得傍晚一阵腹痛,将体内仅有的一些体液都捣腾了出来。”
太太担心地望着他,全然忘记了伊尊此刻安然坐在这里。
伊尊竖起手指正色道:“我自此暗自发誓,下辈子再也不如此莽撞了,起码得带两周的口粮,现在只祈求上天给我一条生路,我一定将找到的野人参恭敬献上作为贡品.........”
典子不由得插话,“问题在于这里吗!?”
伊尊叹息一声接着道:“但我跌跌撞撞,忽的身边的地面竟然带着野草塌陷下去,我竟然又跌入了一个深坑之中,当我摇晃着脑袋昏沉沉地往周围一看时,竟然是一片笔直朝天的、被削得尖锐的竹刺。”
“长的有半人高,短的也有手臂长,这不知道谁做的缺德陷阱,要不是我贴着坑壁坠下的话,此刻已经把我扎成了竹签上的烂团子,一命呜呼。”
典子想了想道:“但从结果上而言,上天的确是有求必应,救了你一命吧?”
伊尊点头道:“是的,只是来得太快了些,现在我沦落到了更糟糕的处境,坑壁太高了无从上爬,最重要的是对野山参的坚持难以为继,只能在坑底仰看着那么大点的天空,蜷缩在一边瑟瑟发抖了。”
典子嘟哝道:“活该。”
伊尊喝了口水,“直到半夜,我被不知是梦里还是外面的狼嚎声吓得浑身冒冷汗之时,坑上忽然传来了声响。”
“我连忙向上望去,却见到是一头熊瞪大了眼睛望着我,还骂道‘晦气’,我想着身上不曾多长几斤肉真是抱歉,打了个激灵再看时,终于看清不是人,而是个披着熊皮的老汉,他右手边还打着一个灯笼哩!”
太太好奇道:“这是遇上了山林中的猎人了吧?”
伊尊笑道:“正是如此,这陷阱正是他设下的,面对坑底的我,老头站在上面口若悬河地大骂了一通,无非是我怎么不长眼,弄坏了他的陷阱之类。”
“我被唾沫星子溅得无处落脚,想抱怨自己差点死于非命又无法插嘴,最后只得缩着肩膀,等他怒气稍微平歇了,再央求他把我拉上去。”
“他却毫不动容,似乎要瞪我一整夜直到我饿死在里面,好一个铁石心肠的老头,不过当我讲了我的来意之后,他却陡然肃然起敬,坚持不用绳子,如同恭迎大神般手脚齐用地将我拉了上去。”
典子支着侧脸,没好气地道:“这下好了。”
太太笑道:“毕竟是国家荣誉,你怎么说也算的上是个学者,或者说有为国民,可不能轻易以待。”
伊尊一板正经地道:“正是如此,此等乡野猎户理应没有见过我这般的人物。”
他脸色一转变为笑容,“不过虽然是个生性粗蛮的老汉,其女儿生得却可真好看,明眸皓齿,身形款款,盘起的黑发梳的还是那漂亮的岛田发式,小生的眼睛一下就离不开,心也扑通直跳。”
“不是有一段时间说过吗,不美者皆是无礼,反过来看,就算是那老汉,能生出这样的女儿,怎么说也算是为礼法做贡献了。”
太太好奇道:“猎户的家在哪?”
伊尊笑着回道:“半山腰上。”
太太表情奇怪起来,“黑漆漆的荒郊野岭,你遇到了一个猎户,来到其半山腰上的家,女儿还是难得的美人?”
她捂住耳朵,“我不太爱听了。”
典子则是气呼呼地从椅上下来道:“你怎么可以看别的女子?”
伊丹裕虽然还没从坐垫下出来,但也附和道:“就是,看我等下不收拾你这混小子!”
伊尊无奈地解释道:“都说了是以前,几乎是无有记忆,也无从考证的事了,总之我被请进这户人家之中。”
“老汉问我道:‘先生吃了吗?’我愧疚得脸色通红,对于我这般考虑周全的人物会忘掉口粮一事实难出口,不过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响声,老汉于是笑着吩咐他那美丽女儿好生服侍我,提了个竹篓便出屋去了。”
“那漂亮的女子朝我羞怯地一笑,说着:‘没有什么好米,慢待先生了。’”伊尊一指饭锅,“便也在火堆上煮起了这么一锅米饭。”
典子离饭锅远了一些,又抱起腿来。
伊尊讲道:“我只顾着盯着女子的后颈,从那一圈的衣领口露出来,在灯火下柔和而又白皙,实在好看,随着她侧身跪坐在地上,起起伏伏,我实在不想出什么洋相,但还是瞥着目光吞了数口唾液。”
典子忿忿道:“哪里有什么鬼,我只看到了一只色中恶鬼。”
伊尊一睁桃花眼,理直气壮地回道:“话不能这么说,男人好色是天经地义,就和女子爱美一样,有却不承认,那才是小人行径。”
典子攥起双拳,虽然没有扬起来,但已经是按在了坐垫上。
伊尊瞥着心想,很好,这天下的女子都会动粗了。
他连忙解释,“不过我却也不是光顾着看她了,毕竟饥肠还未填补,食与色都是人间大事。我看向那锅米饭,忽的发现锅盖也有奇异之处,按理说锅盖只要开一个眼就足够,不然要怕那火力不足,亦或是水分流失殆尽。”
“但这锅盖竟然布满了一个个拇指大小的孔眼,就像是蒸笼一般,我正好奇要问时,老汉却提着竹篓回来,摘了斗笠挂在一边的墙上,他笑着说道:‘将先生晾在这里,招待不周,这就请先生吃点鄙薄之物。’”
“说着老汉将竹篓打开,只见里面竟是一条条的乌蛇,那个扭成一团哟,也许是灯火不足的原因,非要寻觅一番才能找到头尾,一条条都混长,就这样爬动着。”
太太受不了了,脸色发白地道:“够了,伊尊桑。”
伊尊笑道:“真没什么吓人的,您听着就好了,老汉一手往竹篓里抓去,一手掀开锅盖,便将团团的蛇都扔了进去,把锅盖盖上时,锅盖嗡嗡动着,里面发出了嘶嘶的刺耳的尖鸣声。”
“和盖了一锅蝉差不多,想让它们快些停止为好,我不禁从那些孔眼里往内瞅着,忽地我看见了一双眼睛,带着蛇儿猛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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