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迹抱着笏板站在队列中,却未跟随大流出列附议。他刚刚揣摩了一下赵正的心思,觉得他并不想就此撤兵,反而要继续作为客军混在岷东。
因为就他昨日收到的九四客传来的消息,大军是惨败了,也死了很多将官。但是那位摄政的远方外甥齐孝可半点事儿没有,虽然受了点伤,但根本无伤大雅。
所以此时,正是借机推他上位熬资历拿战功的好机会。横竖只要他带着残兵在安军中混日子,等到安国和岷东彻底休战再回来就行了。
到了那个时候,能带着剩下大军囫囵着回来,那就是妥妥的一份大功了。然后再包装包装,给齐孝塑造成一个受命于危难之时的青年英雄将领形象,这官职就能飞速升上去了。
估摸着,丢给他一个权明阳郡尉都不是不可能。毕竟,关系、资历、战功都在那里了,升个官不是应该的。
不过这个肯定不能赵正自己来提,要下边的人提个由头才行。而且这样,也算是一份功劳了。
想到此处,陈迹便出列道:“摄政明鉴,臣下以为,当留下剩余兵马,继续作为安军客军才是。”
果然,赵正的语气不经意间露出了几分愉快,道:“言痕此言倒是新奇,与其他公卿不尽相同,细细说来。”
“摄政明鉴,我军虽然遭逢大败,死伤无数,但军中将官并未尽殁,兵马也并未覆灭,尚有一战之力。
如此继续留在岷东,或有意想不到的成果。若是有了绝佳战机,我军却又早早撤兵,届时不是悔之晚矣,好处都被安军拿了去。
虽然国库日渐丰盈,但钱粮这东西,民间百姓尚且不嫌多,何况偌大的国朝呢。各部衙门官署都要开支,官员俸禄,前线粮草,水利城防修缮,流民百姓收容安抚,处处都要钱。
虽然岷东穷困,收缴而来的钱粮是杯水车薪,但总比没有得好。
说句不体面的话,国朝于紧急危难之时拿出恁多钱粮送予安国,总要挣回来才是。民间放贷,尚有九出十三归的道理,我朝如今可还没算利息呢。
再者安国与岷东并未正式休战,此次又遭逢重创,正是兵力吃紧的时候。要是我军就此撤出,被安国视为擅自毁约背盟,传到他国,还以为我朝不讲信用呢。
是以臣下以为,就算要撤,也需等到安军停战,我朝送回安国太子,两家先期盟约正式结束之后,再行撤退。
如此既能不落人口实,又能收缴钱粮增补朝廷,岂不是两全其美?”
“善!言痕所言,却有许多道理,诸卿以为呢?”
一众官员悄悄互看一眼,随即纷纷附议。
“既如此,那便依言痕所言,继续驻军岷东。只是主将人选,还需好好斟酌才是。兵部可有人选?”
“回禀摄政,大军将官死伤半数,如今战功资历能力担得起主将者,唯有都尉齐孝了。”
“那便是他了,就此拟诏传命吧。”
殿中众官员都是人精,虽然后知后觉,但终归还是意识到了这才是赵正的本意。即扶持齐孝上位,作为军中第三方势力,削减陈迹和秦朗的影响力。
而且这由陈迹和秦朗共同提出,显然是得到了他们两个的支持和默认。摄政好手段啊!
朝会就这么几件事情,一直说到了快中午方才作罢,随后内侍一声大吼,早朝就此结束。
等陈迹到点下衙,回到家中之时,便有内侍带着圣旨前来宣诏,大抵意思就是皇帝因为他今日的谏言很是高兴,便赏赐了他一些金银布帛,以作表彰,并希望他再接再厉。
送走了内侍,看着院中摆放的几口箱子,陈迹不禁抽了抽嘴角。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了,恁多世家尤其是安和陈家的买命钱,加起来支撑一个中大型世家的底蕴都不是问题。
虽然有许多都被他投入到了九四客作为经费,但依旧有大半被他存放进了城外陈家坞堡的地下库房中。
这坞堡是最近才刚刚修筑完毕的,位于陈家名下各大村庄土地的中心位置,依山傍水,风景秀美,交通便利。
而且修筑得极为气派宽敞,各种防御设施也是拉满,甚至还有瓮城,活脱脱一座小城池,住个五六千人完全不是问题。是陈家最后的坚固堡垒。
其中除了杨氏赠送的二十多架大弩机作为防御大杀器以外,还驻扎了精锐死士五百,精锐私兵三千,甚至其中还有五百骑兵。周遭的七座大小村庄也修筑了简单的防御工事,每处都有三百民兵驻守。
而陈家现今所拥有的佃户丁口,光固城一处加起来就有三万余人,都是一点点收拢流民,或是前番从庐阳各大家族拉回来的青壮百姓。
凭借现在囤积的钱粮军械,只要陈迹想,顷刻间就能拉出上万人马。而这,就是陈家最大的底蕴所在。
“嚯,你家现在的钱都多到能在院子里晒太阳了?”
陈迹刚要招呼下人把东西搬到库房去,便听门口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太守府招募郡兵,少君他事务又忙,你不得帮衬着些。”
“这不是还没开始嘛,今日刚巧得空,就来你这边走一遭了。怎么着,这些钱真是拿出来晒太阳的?”
杨同指着地上那几口箱子道。
“朝廷赏的。”
陈迹将今日早朝的事情说了一遍,杨同这才恍然大悟。
他点了点头,煞有介事道:“那是该赏赐,这还赏得轻了。你这般识时务知进退,再加上这次的大案子,不得加个官晋个爵。”
“那劳烦您老去跟摄政说说,他兴许会卖你面子呢。我这么人微言轻的,可不敢提半个字。要是这事儿成了,我谢你一辈子。”
两人说话间便走到了正堂,陈迹招呼婢子上了茶水点心,又道:“说来上次那个事情,我还没好好谢过你呢。”
杨同知道说得是族谱做旧的事情,摆摆手道:“这算什么,你我之间讲恁多干什么。
对了,你弄出几个人来,我今日就是想着来看看的。听说还有个小娃娃,你都没有儿子,就先有孙子了,真是奇妙。
“十八个,最大的是陈家家主陈康嫡三子,十二岁,倒是有些少年老成。”
“那么多?陈家那么能生,竟然有那么多嫡子嫡女?”
“谁说只是嫡子了,摄政亲自下诏嫡系子弟十三岁以下,无论男女。陈家嫡系五房,纵使有庶出的子女,依旧是分属嫡脉。这要等他们成人顶门立户以后,才会变作旁支。”
“你还真会钻空子。”
“你可不要诽谤我,都是摄政诏令,我只是按规矩办事而已。今日不若就留下来吃个饭,你也正好和我那侄儿见见。”
“也好,帮你看看怎么样。要是不成器,你这笔买卖可就亏大发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你得帮帮我。”
“什么?”
“这次行刑名册不是定了嘛,那十一个家族的女眷大多都打入了教坊司。而这教坊司是太守府管的,我刚刚才看过名录,老少嫡庶加起来足有七八百,甚至还有两三岁的孩童。
但这教坊司怎么可能安排得下。所以我和少君合计了一下,打算联合礼部上书朝廷,这次允许官员贵胄用重金赎买出一部分女娘,还有一些姬妾侍女之类,则是弄到青楼楚馆去。
礼部尚书汪意曾经在庐阳做过太守,和这些家族多少有些香火情,大抵是会同意的。而摄政那边,少君亲自去说,也不是难事。
所以这事儿基本就定下了。然后……”
“然后你就希望我花钱买下一些,然后招呼林铭用苏家青楼的名义,把另一部分买下,最好还能送到白玉京去。是也不是?”
“知我者,言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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