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无端射了一箭的张适自是心中火起,随即下令大军攻杀。只是麾下将士先是鏖战一场,又一路急行,战力难免下降。
而宣威军虽然不断攻城,但尽是分批轮次,许多士卒都得到了很好的休息,纵使对上精锐的明武军也半点不虚。
随后两边厮杀一场,各自留下了数百具尸体后,便尽皆退去。虽然陈迹很想就此破城,但他知道现在已经不是时候。
纵使城中守军所剩无几,但尚有宫中禁军,以及城中大小世家私兵。就算他们入了城,也会被城内外的敌军包夹围攻,迟早被拖死在里面。
将各处兵马收拢后,陈迹便带着大军回营,恰逢此时王林也率部回来了。
他把赵治的安排说了一遍,又看着陈迹欲言又止。
“兄长有何事,就请直说吧。”
“那某便说了。此时某非是你麾下军将,只是以兄长的身份来说几句。
言痕,此遭你围城救主,虽是有自己的智谋和打算在里面,但终归是有些不妥了。
少君于我等是主,我等于少君是从。君臣主从之间,还是有点分寸为好。你可有想过,但凡其中有一步慢了些许,少君可能就此战死了。
届时纵使你破了城池,立下滔天之功,却也会被府君就此恨上。虽然明面上碍于文武之心,不会将你怎样,但是时间长了,多的是手段来处置你。
到时候你又该如何自处?!
无论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总归要发兵去救少君一救。无论有没有用处,这态度至少要鲜明不是?
你本该可以兵分两路,一路佯攻城池,一路去救少君,如此方可万无一失。如今这城池无有打下来,说不得日后还留下一个祸患。
少君自是深明大义,沉稳持重,不会因此就见怪于你。但难免不会有些小人幸进谗言,挑拨离间啊!
如今你率军连战连捷,功劳是愈加沉重。不说别的,就说军中,那便有许多人眼红你呢。再加上你此次有了这般过失,岂不是刚好被彼辈小人抓到机会。
你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此遭怎会如此昏了头呢?!”
王林满脸恨铁不成钢,言语间满是谆谆教诲。可见他是真拿陈迹当兄弟来看的,要不然又怎会说这般多。
一旁的钱猛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陈迹的纰漏,当下悔恨道:“都怪某这脑子迟滞,无有想到此处,这才教言痕有了此番过失。
若开战前是你留了下来佐助言痕,可不就能劝他一劝了。唉!”
陈迹见两人满脸关切不似作伪,心下也是十分感动,对二人道:“两位兄长勿忧,小弟自有计较在其中。
再者事情已经做下,现在也无需去想这般多,当是着力攻打城池,讨灭伪朝才是。否则,那可才真是酿下祸患。
两位兄长鏖战一日,想是疲累得紧,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番才是。小弟可还有多仰仗二位兄长的臂助啊!”
“唉!罢了,你倒是看得开的。无论日后发生了什么,某必定是会全力助你的。”
“某也一样!”
对于王钱两人沉甸甸的情谊,陈迹自是感动非常,当下拜道:“小弟多谢二位兄长了。”
“你我兄弟之间,无需这般客气。你也累了许久,好好休息吧。我们先走了。”
“二位兄长慢走。”
陈迹将两人送出大帐,又看向一直在旁边当个透明人的杨同,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王钱二位将军虽然与你相识许久,但要说了解你,却远比不上我。
我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不信你想不到里面的弯弯绕绕,你是真不怕赵少君就这么死了啊?!”
“如果我不这样做,日后又何来嫌隙呢?若是日后做了那事,我总要留下些脸面吧!”
杨同当即愣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盯着陈迹,好一会儿才道:“你这厮,他娘的是妖怪吧!”
他算是懂了。陈迹这一次那么做了,从明面上看那是一点问题没有,为了搭救少君那是不留余力。
但是对于肮脏的政治家来说,那这就是足以致命的过错。到时候等赵氏看陈迹越来越不爽的时候,便能用这个当作借口来处置他。
这个时候呢,政治嗅觉极其低下的陈迹就不得不反了。在外人看来,他是没有一点问题的。相反,一颗赤胆忠心还要被人曲解诬陷,真是蒙受了天大的冤屈。
如此情况下,他的一切行为都是正面的,是很能得到相当一部分人的支持的。不说别的,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就会抱着极其不忿的心理,跟着他陈言痕一条路走到黑。
在这种情况下,不要讲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种愚忠,在这里是没有任何市场的。因为这不是忠,是他娘的傻!
当陈迹的一切行为是那么的理所当然的时候,那人心也就有了。到时候他非但不是造反生乱的奸佞小人,还是可歌可泣,但求活命的一代枭雄。
“你这厮,还真是滴水不漏。谁要是作了你的敌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迹微微一笑,却不回话。
虽然都是人渣,但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背上司马家的名声。
“你是不是一开始加入赵氏,就他娘的想着怎么造饭了?!”
“何必深究呢!人来这世上走一遭,总要闹出点动静才好。大丈夫生当五鼎食,死亦五鼎烹。
以前没有机会,可来了这里,不在史书上留点什么,总是不得劲。
反正你已经被我彻底绑在船上了,别想着半途溜走。”
“你当我是什么人!这种事那么刺激,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前二十年一路顺风顺水的杨同,在遇到陈迹后,仿佛一切都变得不幸了起来。
但在他看来,这才是他应该有的经历。而不是在家族里混吃等死,依靠家族福荫,在七老八十的时候,顶着个三公的名头致仕。
“再者说了,有你陈言痕在,我看也没几个人斗得过你,干嘛不干!”
邬城,监国府内。
“臣救援来迟,还请监国恕罪!”
“正舒这是作甚么!你我兄弟,何须这般!”
张适一进大殿,就推金山倒玉柱般地给张言单膝跪下,口称恕罪。
然后张监国便连忙亲自下来,扶起张适好生宽慰。端的是兄友弟恭,羡煞旁人。
“正舒一听为兄危局,便放弃了大好机会回军来救,为兄是好不感动。
但以后可切莫如此了,一切当以大局为重。为兄这边尚有一战之力,纵是正舒杀败赵治后来救,却也来得及。”
“兄长说得什么话?!兄长身为监国,身在何处,那便是大局所系处。至于区区赵治,小弟日后再擒杀来,献与兄长便是。”
“哈哈哈好!正舒先下去休息一番,来日还有得仗打。为兄要于郑相等人商议一番政事。”
打发走了张适后,张言又回到上首的位子上,看向几个心腹重臣,道:“今日一战,我军又死伤惨重,三万将士,所剩不过万五千人,生生折去了一半。
其中又有一两千残兵已无斗志,不堪大用。且全军鏖战许久,难免士气低落,短时间内,是不得再战了。
所幸适才得到消息,赵治兵分两路,一路回军明阳,一路继续驻扎于城外。只是领军的依旧是陈迹小儿,此人本事不凡,麾下又多精兵强将,甚是棘手。
不知诸公,可有何教孤?”
众人对视一眼,还是郑素上前行礼道:“监国明鉴,为今之计,两军届时伤亡惨重,不堪再战,怕是又要行前番之故事了。
不过敌军虽然无有围城,但就驻扎于城池数里外,若我军出城筹措粮草,唯恐遭到袭击。可眼下城中的粮草,却是只堪支撑两三月之用了。”
“这想是够了。以泰安禁军之威,对付明阳的残兵败将,不过手到擒来之事。届时等他们攻占明阳,我军再出兵攻杀陈迹便是。” 19012/11053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