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城,太守府,议事厅内。
汪意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随即放下。
过了一会儿,他又端起来,再喝一口,然后又放下。
又过了一会儿,继续将茶端到嘴边,却没喝。因为一直心不在焉的汪府君这时候才发现茶喝完了。
他无奈将茶杯放下,看着堂下的众属官,叹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泗阴郡兵走得再慢,也应该到了吧。”
从三日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汪意就在等着泗阴援军上门,谁知左等右等,等到现在他娘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就算是派出去的使者,那五天以前都回来了啊。还跟他汇报说李文同意了派出援军,还足有一万人马。
他就想着援军快点来,就算打不败敌军,也能给他们造成些伤亡。总好过一直等在城里,白白降了士气。
谁知道狗娘养的泗阴郡兵到了现在还没到,莫不是李士章那厮前脚答应了使者,后脚等使者走了,又他娘的反悔了吧。
虽然他如今有了后手,但如果可以,他是真不想把那头狼给放进来霍祸啊。
“报——”
“启禀府君,城外敌军派人送来许多泗阴郡兵的旌旗并花名册,还有一些被俘士卒,说是泗阴援军已被他们尽数击溃,俘虏甚重,让我军不要寄希望于泗阴郡兵手中。
还让,还让府君尽快投降,以免活活被困死在城中。到时候饿死的名声传出去,怕是要令世人贻笑大方。
还说大齐立国三百年,未有饿死的太守。若是府君不识相,便要做这国朝第一人了。”
“啪!”
汪意猛地一拍案几,起身怒道:“竖子可恨,安敢如此辱我!出兵,出兵!本府要与此黄口小儿,决一死战!”
想汪府君活了半辈子的人了,甚么时候被人这么辱没过。当下被气得怒不可遏,就要发兵出城,找陈迹决斗。
“府君暂歇雷霆之怒,敌将此计,就是要激怒府君,出兵反倒中了彼辈的圈套。
府君向来能容人所不容,今番怎得反倒被区区竖子激怒成这般模样?”
身为太守佐贰的郡丞,当仁不让地出列劝谏道。
汪意随之冷静了下来,道:“本府这段时日久困城中,又迟迟等不到援军,不免有些焦躁。失态,失态了。还望诸君包涵则个。”
众属官齐声道:“府君言重了。”
随后,太守府长史又道:“府君,如今我等被困于城中,不知外界变化。说不得援军覆没,乃是子虚乌有之事,尽是敌军杜撰出来扰乱我军军心。
纵使有旌旗俘虏作证,也怕不都是造假而来。为今之计,当立即戳破敌军之谎言,稳定军心士气才是。否则大军骚动,于大局不利啊。”
“正当如此。唐郡尉,此事便交由你操办了,务必要稳定住军心。”
虽然看这个郡尉极其的不顺眼,但人家的官职地位摆在那里,只好让他出马了。想他打仗不会,吼两嗓子总会吧。
“属下领命。”
唐郡尉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便扶着腰走出了议事厅。这几日操劳的,直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汪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道:“罢了,本府也从来没指望过这些士卒将官。
至于敌军所言是真是假,也不重要了。反正都是一路货色,就当他们已经全军覆没。短时间内,我军不会再有任何援军了。
诸君,接下来还要继续困居城内,那便利用这段时日,多操练一些精卒吧。”
被围城的这段日子,汪府君肯定不会什么都不做。
他让人从军中还有民壮中遴选了三千最精壮的汉子,又花了大代价从城中各世家弄了一批像样的甲胄武备。还求了几个学武的子弟入仕,帮他训练这三千青壮。几日下来,多少像点样了。
仗打到现在这种份上,城中许多世家已经不是很想鸟汪意了。所以对待他的态度远没有之前热烈,连他想要征辟几个年轻俊彦,都要好说歹说地求上一番。还许诺了不少好处,才让几个世家下场。
把太守当到这种程度上,真是没谁了,也就不好怪汪府君这段时日脾气暴躁了。这搁谁身上,那都不好受啊。
……
刘布威逼利诱一番,又把刀架在了向然之脖子上后,成功劝降了这支泗阴战俘。随后便带着本部骑兵和两营辅兵,备足了干粮,就押着这近万的大军上路了。
大军先是一路东进,很快穿县过村地来到了涂先城下。
“向将军,某家所部尽是骑兵,不好攻城,接下来便看你们的了。”
刘布来到向然之身边,一手按着剑柄,一手按着他的肩膀道。
“都尉放心,末将必效死命。”
向然之面色苍白,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来。
天知道这两天他是怎么过来的,每日早晨行军前,所有降卒一人发两个硬得不能再硬的饼子。
然后便是持续一整天的急行军,其间不会有任何休息。只有到了傍晚时分,才会安营扎寨,这时候又能领到两个饼子。
也就是说,这近万降卒每天的饭食,就是四个破饼子。但是要走上数百里路,连喝水都他娘的要走着喝,还要限量,想混个水饱都不可能。
这般惨无人道的对待,他们也就勉强饿不死罢了。行军完后,整个人就如虚脱了一样,第二天起来腰酸背痛。更要命的是,一旦有人走得慢了,那就是竹鞭伺候,打在背上火辣辣的疼。
因为讨逆军老爷说了,为了他们不吃热晕过去,每人就穿件粗麻单衣,好他娘的散热。被竹鞭抽了,半点阻挡效果也无,反而衣服都要被打烂。
而且他们这些将官,和士卒一视同仁,不仅所有待遇一样,连马都没得骑,全靠步行。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笑眯眯的刘布下令的,简直就是魔鬼啊。想他们这些将官自小不愁吃不愁穿,锦衣玉食,仆役伺候,甚么时候遭过恁大的罪啊。
但是向然之不敢反抗,因为他知道如果不听话,按在他肩上的手,就要换成剑了。
“来人,给这些弟兄们下发甲衣兵器。”
刘布大声招呼了一声,便有辅兵从板车上搬下甲胄武器,从事先重新建制好的每一什中挑选三个人,发下刀枪,又从三人挑出一个人来,穿戴好甲胄。
“都尉,这,我军就只这些军备?”
向然之看着麾下士卒的遭遇,脸色不禁难看了几分。
这是明摆着让他们送死啊。走了快一个上午的路,现在一点力气也无。不仅要被强迫去攻城,却连像样武器甲胄都没有,这他娘的打个屁啊!
“这些已然足矣。城中不过几百县兵衙役,战力了了。且这城墙也不高大,还不及两丈高。凭尔等实力,拿下此城轻而易举。
好了,莫要多言,且去攻城吧。做得好了,某家重重有赏。”
“那,那都尉可否让弟兄们吃些东西,走了恁长的路,实在没有气力了。”
“现在时辰尚早,我等将士不也没有吃饭吗。这样罢,某家允诺尔等,若是攻下城池,便让尔等饱餐一顿。如何?”
“多谢都尉,末将这就攻城。”
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能怎么样呢。只能希望这厮说话算话,不要诓骗了他们。
能被李文派来独领一军,向然之本事还是有的,就是性子稍软了一点。只见他组织好大军后,让有兵器的列阵在前,没有的在后面壮壮声势。
而既有兵器,又有甲胄的,便在最前列,随时准备杀上去慷慨赴死。
城头上,收到敌军攻城消息的县令赶到城头上,对县尉道:“这敌军怕不是足有上万人马。可本县听闻讨逆军也不过如此之数,还都在安和城下围城。
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恁多人马?”
“县君您看,彼辈虽然人数众多,但看之便是瘦弱不堪,无有战力,不仅甲胄寥寥,连有刀枪者也不过十之二三。且许多人还将刀枪柱地,一副无有力气的模样。
所以下官思之,想是讨逆军不知哪里召集来的农夫新兵,草草成军便来攻打。如此稀烂疲惫之师,纵使攻城,下官也有信心率本县县兵阻拦。
像这种军队最是打不得硬仗,一旦受挫,便会立即退去。还请县君放心。”
涂先县尉是个有本事的,还很硬气,见到上万大军非但不怵,还很是分析了一波,有理有据。
县令轻抚胡须,赞道:“汝的本事本县是知晓的。那城池并城中百姓的安危,便托付给你了。本县这就下城,不让尔等分心。你且安心守城,得胜之时,本县再命人好好劳军。”
“多谢县君。”
城外,向然之看着这大军的模样,只觉头痛无比。但还是卯足了气力,拿着一木棍向前遥指,大喊道:“众将士听令!攻城!” 19012/10849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