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这次的封赏便宣布到这里,诸位散去吧。陈主簿留一下。”
秦朗将封赏名册交给钱猛,便遣散众人,却又把陈迹单独留了下来。
陈迹诧异,不知何故。但既然老大都发话了,不得不老老实实留下。只是悄悄转头看了一眼钱猛,却见钱猛也正看着他,还给了他自己珍重的眼神。
众人离开大帐后,陈迹走到上首的案几前,对秦朗行李道:“不知郡尉留下下官,可是有事情交代?”
秦朗微微一笑道:“言痕无需如此客气。你是少君的腹心,又为明阳立下无数功劳,都是自己人,却不必弄得这般生分。
若是你不见怪,某就以表字相称了。”
“郡尉抬举某了。”
“某是武人,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便就直说了。此次石陵大战的泼天功劳,对我明阳可谓是重要之至。只是许多人都有了擢升,言痕却除了些金银外,又无任何官职升迁。
是以言痕心中,可对此次的封赏有所不满?此处只你我二人,言痕大可直接说出。”
“郡尉折煞某了。某以这般年龄,便做得了中郎将帐下的主簿,已是极高的官职。就算侥幸立下几件功劳来,无有升迁却也是应有之义。
再者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眼下府君未有对莫加以封赏,是对某的保护。某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心生怨言。且府君向来深明大义,某相信,日后大业成时,必会好好赏赐下官的。下官对此深信不疑。”
陈迹嘴上说着客套话,一脸视官职如粪土,又信誓旦旦的模样。心里却是早就骂开了。
直娘贼的,你立了那么多功劳,还都是对赵氏至关重要的大功劳,却除了象征性的金银赏赐,以及所谓的信任,半点官职晋升都无,一直让你在原地打混,你他娘的能高兴啊!
还来问乃翁有没有怨言,你这厮他娘地也好意思张这个嘴。狗日的,要不是看你是乃翁上司的上司,看乃翁不大嘴巴呼死你!
“哈哈哈!言痕能有如此心态,实在不凡也。我等为人臣者,就是要这般尽到本分,沉得住气。如此才有大好前途啊。
只是这次言痕却是不用再隐没下去了。府君写了密信,命某来与言痕好好商议一番接下来的大事。
汝虽只是一军中主簿,在太守府也无有官职,但智谋韬略,府君与少君,乃至我等一众属官,都是知晓的。
是以这次的机要事宜,也望你好好出份力才是。”
陈迹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气息。他隐隐有种感觉,他飞黄腾达的天梯,似乎就要来了。随即他深行一礼,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请郡尉示下。”
“这段时日庐泗联军来攻我明阳,动静不小,势必会被明武朝廷知晓。而若非言痕使了计谋,那我郡数万郡兵便会深陷于此,被明武朝廷找到可乘之机。届时两面夹攻之下,我军必败无疑。
不过眼下却是无有这般忧愁,反倒更让我军找到了一个大好时机。自言痕将此间战报快马加鞭传回固城后,府君便连夜召集一干心腹臣属议事。
最后府君决定迅速出兵于明阳东部边境,以张言暗害天子,窃居神器,颠覆朝廷之逆乱罪名,兴大义,举正兵,将泰丰郡一举拿下!
只是张言的监国伪朝实力不俗,去年时还以朝廷之名征收了三郡之无数钱粮税赋,还有数万精锐郡兵,可谓是兵精粮足。禁军加上各部郡兵,怕是足有十数万人马。
而我军不过五万人,是以势必会与之陷入僵持,说不得要打上一年半载乃至更久。
且我郡自年初开始,收纳流民无数,耗费了无数钱财粮草。此番又花大力气打了石陵之战,靡费之巨,让我郡府库都有些捉襟见肘。
加之夏粮未收,要等到那时,还有两月有余的光景。而这两月里,要支撑五万大军并数万辅兵民壮的征战的粮草,实在是有些困难。
族兄虽然扫荡云国,但为了安顿民心,安抚当地世家,却也拿不出许多粮食来了。所以此次我郡只得靠自己了。而府君的意思是分兵出击,绕道进攻,届时出奇兵,一举攻克泰丰。”
说到最后,秦朗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陈迹的眼睛。而他口中的族兄,便是西河郡王秦策。
秦策虽是寒门出身,早年又多受赵氏资助培养,但到底还有几个族人。秦朗就是其中最出色的,也被赵府君收为了腹心,执掌明阳数万郡兵。可谓荣宠至极。
一句话,秦家就是赵氏真正的自己人。
“郡尉的意思是,府君希望有人能统帅一部分郡兵,南下攻夺庐泗两郡,再出其不意从泗阴北上,袭击泰丰,配合郡兵主力夹击伪朝,一举收复泰丰。
而且这支军队出征后,明阳不会再拨一点粮草辎重,全靠彼辈自给自足,就此筹措。”
陈迹一脸意味深长,眼中有精光闪烁。
“言痕果然聪慧异常,仅凭某三言两语,便就此推断出某未尽之语,某家佩服。”
秦朗先是捧了陈迹一句,又道:
“我军各中郎将里,少有人能独当一面。原先还有赵少君,只是他恰巧卸任,不能但此重任。是以他向府君举荐了言痕,由你统帅钱猛部上万人马,出征南下,讨伐庐泗。
言痕向来足智多谋,在军中也有威望,资历也可领军。不知言痕可愿担此重任?”
呵!还恰巧卸任,话说得真漂亮,不就是怕死在外边嘛。毕竟此遭任务艰难万险,赵少君何等身份,怎好做这等事来。
举荐他陈迹,不就是还信不过钱猛,要让他这个赵少君的真正腹心掌控军队,替少军继续留下自己的痕迹嘛。真以为他看不出来?
而赵氏父子能这般信任他,肯定是一早就收到了他这段时日的表现。石陵城里,可也有醉仙居啊。
不过这正和了陈迹的意思。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染指兵权了。等他光明正大的上位,这支军队到底姓甚么,那就不好说了。
只是这还不够,要好好谈谈劳动合同才行。
“某能被府君和少君如此看重,虽万死而不能报之万一。既然府君有所重托,某自然义不容辞了。
只是钱将军已是统兵的中郎将,兵权皆在他手,某又怎好统率这许多人马?”
“言痕无需担忧,府君早有准备。”
秦朗从怀中取出一卷布帛,道:“这是府君亲自誊写的官告,擢升言痕为讨逆将军,统率钱中郎将所部人马。并授予临机决断,就地筹措粮草,先斩后奏之权,全力配合大军主力攻伐泰丰。”
甚么攻伐泰丰,这就是甩给他一万人马攻打庐泗两郡,为他老赵家开疆拓土。而打下了庐泗后,如果不能成功袭击泰丰,反而还要被治罪,一句话就能抹去他打下庐泗的功劳。真是打了个好算盘啊。
还他娘的讨逆将军,直娘贼的,齐国三百年天下,就没设过这么个军职。
这赵府君倒好,为了他能安心做事,有足够的身份,还硬生生为了他一人打破了大齐的军制,搞出来甚么个讨逆将军。
这份恩荣,他陈某人真是受之有愧啊!
“啊呀,如此厚封,某实在是不知如何报答府君了。”
陈迹脸上闪过激动之色,一脸惊诧道。
秦朗见了,愈发满意,到底是年轻啊,见到了这般的恩赏便激动得不能自已了。不过这样也好,喜怒写于脸上的年轻人,才是府君要的人才啊。
他走下来将布帛交给陈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只要勤恳做事,全力完成任务,便是对府君最好的报答了。”
“话虽如此,但某又深感力不从心。不知郡尉可否再调拨末将一些人马,这一万人实在太少了些。”
“言痕须知,兵贵精而不贵多。此番石陵大战,可是培养出了数千一等一的精锐,称作我明阳郡兵第一战力也不为过。能把如此精锐的将士交予你手,言痕怎得还不知足?”
陈迹听了,心里又骂骂咧咧起来。还我手,乃翁不就是给赵少君养兵的嘛。简直无耻!
“可此战甚是激烈,许多将士的伤势至今未愈,还有许多重伤的士卒濒临危亡,这真的不足五千之数了啊!”
陈迹这话倒是不假。虽然离大战已过去十余日,有不少将士伤愈归建。但还有相当一部分的士卒直接病亡了。眼下虽有五千之额,但实则不足四千人了。
本来他这所谓的讨逆将军就够可怜的了,兵力和人家中郎将一样,就这还要减去一千人,他找谁说理去。
“这样罢,某做主,许你在其他中郎将麾下挑选将士,不足兵额。这可满意了?”
秦朗算是看出来了,陈迹这厮明显就是在讨价还价。若是不答应,还不定要闹出甚么幺蛾子。眼下时间紧迫,他还要率军赶去东部前线,没时间和他在这里扯皮。
“如此,多谢郡尉了。”
“嗯。对了,王林部此时想是已在行军路上,不日便能抵达石陵,届时你们合兵一处,你率部南下时,顺势将南部诸县收复了吧。
而之后各县官员,府君会亲自安排的,决不会让此战付出心血的人失望的。”
“末将定当不辱使命!”
陈迹知道,这一次倒是在白送他功劳。庐泗联军全军覆没的消息,肯定早就传出去了。
南部诸县此前被敌军攻占,还未派遣官员,只是象征性的留了点人。此时怕是早就被城内的世家给消灭了,就等着他们去收复呢。
所以他只要顺路去走一圈,插上明阳的大旗,就能把各城收复回来。这等功劳,算是赵府君给他的甜头吧。
在权谋这一块,赵府君一直拿捏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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