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才渐渐平息。在城外驻扎了一晚上的明阳大军匆匆吃罢早饭,便开始进城打扫战场,顺便找寻没有死透的敌军补一刀。
“言痕,你怎的不吃东西,累了一晚上了,你就不饿?”
杨同往嘴里塞了张面饼,大口嚼着,含糊不清道。这几日就没怎么吃过一顿囫囵饭,现在仗打完了,可要好好吃一顿才是。
“放心,你现在吃进去多少,待会就会吐出来多少。”
陈迹呵呵一笑,丝毫没有吃任何东西的意思。
想当年他天真的以为自己能面对一切,但看着那种令人作呕的场景,然后直把自己肠胃掏干净的感觉,他这辈子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你们先进去罢,我在此处统计这两日的伤亡战损,就不进去了。”
杨同看了陈迹一眼,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不就是一点死尸嘛,这般胆小你还打哪门子仗!”
他娘的,终于找到一处地方能来嘲笑陈迹这厮了。
“呵呵,请便!”
陈迹面无表情地说罢,转身去统计连日来的伤亡了。等这边弄完,还要领兵去把庐泗联军大营留守的那些战卒民壮,统统歼灭,彻底结束此次战事。
杨同随着大军进去,指挥士卒开始打扫战场,却不料看见了此生都难以磨灭的场景。
只见此时的石陵城,空气中无比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以及烧焦味,还有烤肉味混合起来的难以言状的气味。这差点让他刚吃的东西便要呕出来,不过好在强忍住了。
只是接下来肉眼所掠之处,真是宛若一片人间炼狱。地上满是不可名状的各种模样的碎肉残躯,还有一具具早已成了焦炭的黑尸,以及许多粉末状误事。
杨同和周围的士卒文书等,再也忍不住,直接跑到一处空地开始狂吐起来。
等吐完了一轮后,杨同不敢再看,只是对旁边一道呕吐的孟德道:“尚行兄,此间便交给你了,你须快些招呼将士们打扫战场,并统计敌军伤亡人数。
我军到时候还要出城去敌军大营,若是城里收拾不干净,大军怕是不好行进。某现在想起来言痕那里还有些事情要某帮衬,便不好在此处陪你了。
你且努力!”
杨同拍了拍孟德的肩膀,弯着腰贴着墙根,连忙出城,不敢再看一眼。只留下孟德和一众参军文书面面相觑,欲哭无泪。
他们也想出城啊!
“呦,杨三郎怎得出来了,脸色还这般苍白,莫不是在城里看着那些尸体劳累了一番?”
陈迹正拿着纸笔在花名册上不断记录着甚么,见到杨同回来,便出言笑道。
“你的嘴一如既往的损呐。”
杨同此时没有心情再去和陈迹吵嚷,只是让人去弄了点水,狠狠灌下,才稍稍缓过来。
陈迹见此,便也不再多说。只是专心做起自己的事情来。现下大战刚完,事情太多,人手却不足,是以许多事情都要他亲力亲为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大军才在城中清理出一条勉强可供行进的道路。随后钱猛和陈迹点齐精锐郡兵,更带上了那近千骑兵,从北往南,直接贯穿了石陵城,往敌军大营急行而去。
陈迹骑着马在城中行进时,愣是只死死盯着前方,往两旁不敢多看一眼。要是在马背上吐出胆汁来,那就太丢脸了。
此时庐泗大营只剩了千余郡兵,以及近两万的民壮。对于士气正盛的明阳大军来说,不亚于不设防,只消骑兵冲锋一轮,便可收降了这数万人马。
刘布带着骑兵充作先锋,很快便疾驰到了大营。
庐阳和泗阴各自留守了一营人马,为首的两个军司马昨晚自然被那冲天的火光吸引住,但无有军令,他们也不敢踏出军营半步去探查,只是坐视着大火烧了一晚上。
但他们知道,这场大火,很有可能就是两军决一胜负的关键。只是直到现在,都无有人来告知他们消息,这让两人的心中都深感不安。
而当明阳骑兵冲进大营的时候,便彻底坐实了他们的猜测。于是两个军司马想着指挥民壮为他们殿后,他们好率领本部人马快速撤离。
就算跑回去当个败军之将,也比死在这儿好吧。要知道凭借他们的家世,只要回去,还能有一线生机。若是傻傻留在这里,那就是必死无疑。
只是他们连这点心愿都不能实现。仓促组织起来的辅兵民壮,纵使有着营寨地利,依旧被明阳骑兵来了个马踏连营,一轮冲锋便直接使其崩溃。
无数的民壮开始四散逃亡起来,许多人将往日的同伴推搡在地,踏着他的身躯,以求能逃出生天。
面对这种乱象,刘布也没管,直接率领骑兵截住了想要撤离的敌军残部,开始挥舞着长枪马刀肆意杀戮起来。
那两个军司马无奈,只得拔剑反抗。但他们此时的士气已经掉落到了谷底,面对战意昂然的明阳骑兵根本不是一合之敌,千余人马很快便被杀得七零八落。
泗阴军司马此时倒是有些骨气,奋力斩杀三个明阳骑兵后,被刘布一枪捅穿了胸膛,战死当初。
庐阳军司马却不能与之相比,见事不可为,竟然直接下马投降了。
这场一边倒的屠戮很快结束,除了被斩杀的士卒以外,刘布足足俘虏了五百余人。
随后明阳骑兵压着俘虏返回大营正门处,此时钱猛和陈迹早已率大部人马到此,开始了疯狂的抓俘之路。
因为这座大营只有前后两道营门,后门被明阳骑兵堵着,前门又赶上明阳大部队到此,是以数万民壮辅兵一个都没跑掉,尽数成了明阳大军的俘虏。
“哈哈哈!痛快!此战我军未等到援军,便全歼敌军,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大胜啊!言痕献策有方,当为首功啊!”
钱猛大笑着看着将士们收降一个个俘虏,心中说不出的畅快。作为一军主将,他这一次,可是超额完成了指标,在他的戎马生涯里,实在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日后凭借此功,大好前途自是不在话下。只是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是陈迹的计策所致,凭此一役,陈迹足可名留青史了。
毕竟作为知晓内情的人,他知道赵氏立国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陈迹此次,真是为了老赵家的大业,付出了辛酸血泪的。
“兄长客气了,迹不过全靠了一张嘴。皆赖兄长指挥有方,将士们拼死效命,还有石陵城的数万士民通力配合,迹实在是不敢言功。”
在陈迹想来,作为一个随军参赞军机,掌管后勤的主簿,还是不要太跳的好。该少的功劳自然少不了他,但若是吃相太难看,那就惹人嫌了。
“老弟真是深谙为官之道,某不如也。”
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钱猛自然在陈迹面前直言不讳。
“对了,此番我军将士和民壮辅兵的伤亡可统计出来了?”
“差不多了。此次巷战,我军战殁将士一千八百三十七人,重伤四百八十一人,轻伤一千三百五十九人。至于各世家的私兵,因为无有花名册,故不好统计。
至于民壮,也战死九百余人,轻重伤者近千。
是以我军现在正兵,尚有战力的,也不过两千五百余人,都在此处了。城中留守,打扫战场的,都是伤员和民壮私兵了。”
钱猛听罢,脸色难看地环视了一圈,这才终于发现有不少将士都是包扎着伤口,便跟着他来了。此前只顾行军,都未曾察觉。
“是某的失职啊!
传令,让受伤的将士尽皆停下,集中休息。若是从轻伤恶化为重伤,那某便百死莫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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