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同最终还是没有跟陈迹说出自家隐匿了多少人口。毕竟这是世家底蕴和实力的最大秘密之一,陈迹也能理解。其实他也不过只是随口一问,杨同若是真回答了那才有鬼哩。
不过陈迹也能想得到,这个数字绝对不会少。杨氏发展了数百年,堪称方圆百里的土皇帝都不为过。那么大的地界儿,藏些人根本不是问题。
大军又走了十数里地,眼看天便要黑了,陈迹便打算原地扎营休息,明日再走。这时,杨同在一旁道:“来时不远处路过个村庄,我们不若多走几步,去那里安顿吧。
我们带的辎重不多,每日连个像样的军帐都搭不起来,睡得难受死人。眼下有了现成的房屋,还睡荒野做甚!”
“可是我们此次运输事宜毕竟隐秘,不好让旁人知晓。”
陈迹犹豫道。
“你平日如此聪慧的人,怎么今番却是脑袋混沌了。你觉得那些个大字都不识几个的村户会知道我们是干啥的?
只消告诉他们我们是路过的郡兵,在村里安顿一晚,大不了给他们些钱财打发便是。只要把东西看得严实些,无人会发现的。”
“那好吧。”
陈迹随即吩咐李钦招呼将士坚持坚持,加快脚步赶在天黑前到前边的村庄休息。
千余将士得到命令,顿时亢奋起来。今日终于不用睡在荒郊野外了,说不得还能吃顿热乎的。
他们都是战兵,无有后勤,更不消说火头兵之类,这几日都是啃得随身带的干粮。
而且前几日都是急行军,体力消耗大,吃得就多,好多人的干粮都快吃完了。眼下找到个村庄安顿,怎能不叫他们激动。
大军如同打了鸡血般,拉着装满物资的马车驴车就往前赶,速度竟然都赶上急行军时的速度了。
路途并不多远,只有几里路,大军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陈迹骑在马上,在村口不远处环视起来。
只见这村庄规模不大,看着只几十户人家,靠在一条溪流边,用木栅栏围住,前边只开了个木门。
旁边不远处有不少耕田,只是眼下还未到春耕季节,地里无甚庄稼作物,只有一层泥土来。
此时村口只有几个孩童追逐打闹,似是注意到外边的动静,停下来瞧了,随即立马露出惧怕神色,撒丫子往村里跑去。
“这是咋地,你家府君治下,莫不还有军兵欺侮村户黔首的事情不成?看这几个孩童的反应,就知道是怕极了你们。”
杨同望见那几个孩童的反应,对着陈迹揶揄道。
“你现在不是郡兵?”
陈迹冷哼一声,随即不再去搭理杨同。只是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如今世道虽然乱,但明阳郡大抵还安稳。
这里虽然地处边境,但这些年来有着明阳郡的庇护,敌国军队根本踏不进来一步,兵灾什么的,完全是无稽之谈。
前段时日虽然有泰安军来打,但也只是在北边,这里乃明阳郡东南边境,八竿子打不着的地界儿。
且赵正欲收民心,治民清廉,理政勤勉,辖下县城之县令县长,也多是其腹心,不可能让境内发生县兵欺侮百姓的腌臜事来。
这些孩童难得见到一次军队,害怕畏惧必定是有,但怎么着都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犹如见了鬼怪一般。
“进去瞧瞧。李钦,你带上几个亲兵跟着我即可,让大军原地休息,看管好东西。”
“喏。”
陈迹翻身下马,带着程来和杨同,还有李钦等人徒步进了村庄。就在他们刚进村口时,从村里边忽然涌出百余人来,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最重要的是各个手持家伙,气势汹汹地看着他们,脸上满是厌恶与憎恨。大有一副要与陈迹几人拼死一场的架势。
众人见此吃了一惊,但并不多惧怕,虽然他们人少,但至少穿着甲胄,手持刀剑,装备怎么着都比这些拿着锄头爬犁,镰刀木棒,身着麻布衣衫的农夫强。
更别说他们还有程来和李钦两员猛将,击溃这些人轻而易举。但陈迹自然不可能就这么上去干架。
寻常百姓见了大军肯定是害怕居多,避开都来不及,哪会直接对上。但此番这些百姓如此对待他们,明显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来的。
所以陈迹想着里面或许有其他原因,他作为军中主簿,肯定不能滥杀无辜,无论如何都要问清楚了。
“众位乡亲这是何意?吾等乃明阳太守府辖下郡兵,某更是军中主簿,带领大军路过此地想要休整一晚。
此前我等从未来过这里,更未有过冒犯众乡亲之举。若你们执意要对抗大军,便休怪我们手下无情了。到时治个叛逆之罪,你们这些人死也是枉死了。”
陈迹用手按住挂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一脸严肃地对前面的乡民大声道。
百多乡民听了陈迹这话面面相觑,眼神中出现一抹犹豫。
这时,一位须发皆白,身形佝偻的老者在几个年轻汉子的搀扶下走到人群前,打量了一会儿陈迹,道:“老朽乃本村村长,敢问将军等人真是明阳郡兵?”
“自然是真的,无有欺瞒你们的必要。”
“这看着好像真不是,就没个面熟的。”
“是哩,他们身上的甲胄也不一样哩。兴许真是俺们弄错了。”
那老者身后的一众乡民也开始议论起来,渐渐收起了眼神中的戒备与憎恶。
“老人家可识得字否?这是某的军牌,上面注明了某的身份,您不若看看?”
眼前的老人明显是村子里最德高望重的乡老,且看着得有七八十岁了,实打实的高龄,到哪儿都得被人供着。所以必要的尊敬还是要有的。
那老者点点头,接过陈迹递过来的牌子,低头细细看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将牌子还给陈迹,拱手道:
“我等乡野小民不知将军身份,冲撞了将军,还望将军勿怪。老朽代全村乡民给将军赔罪了。”
说着,老者竟然要弯腰给陈迹行礼。陈迹连忙走上去扶起老者。他可不敢让老者给他行大礼,那是要折寿的。
“老丈切勿如此,不知者不怪。只是某见乡民如此做派,可是此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请将军救我们一救。”
老者顿时泣声道。身后一众乡民也纷纷放下手中的家伙,开始掩面哭泣起来,明显是受了天大的冤屈。
“可是村子遭了什么祸患?老丈尽管说来,能帮上忙的,某一定帮。”
“多谢将军。此间不是说话处,还请将军等人跟老朽去屋里说。”
“好。只是村外我们还有许多将士等候,眼看天要黑了,不知能否进村安顿?”
“是老朽怠慢了。五郎七郎,你们快带些汉子将那些军爷请进来,安排屋子住下。”
“老丈不必如此。我们足有千人,屋子怕是不够住的,只需在村口划块空地即可。”
“都听将军的。”
老者挥散了一众乡民,引着陈迹几人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处用木头和茅草搭建起来的院子。
推开门,老者将几人带到堂屋坐下,道:“我等乡野小民屋舍简陋,也无甚东西招待,将军莫怪。”
“这已经极好了,是我等叨扰了才是。”
陈迹表示,屋子再差,那也比荒郊野外要好得多,至少它不漏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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