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迹府宅。
此时已是亥时,陈家又没有那般多的规矩,无需人巡逻守夜,是故所有人早已睡下,一切显得静悄悄的。
今夜天气不大好,天上见不着月亮,只有点点星光闪烁。内院里,一道人影轻轻地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出了内院,来到后门边的围墙旁。
只见这人影小心摸索着砖墙,直摸到一块略显凸出,且隐隐有些的松动的砖块才停下。
小心翼翼地抽出这块砖石,缝隙里赫然放着一张纸条。将纸条拿出,又将砖石放回原位,并仔细地将其与其它砖石并排,让它看起来严丝合缝的。
做完这一切后,人影才又悄悄地回了内院的房间。
回到房间,点起了一盏油灯,借着微弱的光亮看清纸条上面的内容后,随即便用油灯引了火,将纸条化为灰烬。
“呼——”
油灯旋即也被吹灭,黑暗中只能隐隐听到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第二日清晨,陈迹难得起了个大早,开始招呼无邪收拾东西。他和杨同昨日接到赵治的命令,同意他们北上去熙阳,找杨氏借点粮食回来。
是故,陈迹与杨同两人连夜商量出了个中计划与细节,便早早睡下。毕竟时间刻不容缓,第二日要早些准备好出发才是。
这不,陈迹让无邪给他备好几套换洗衣物,又多装上些金银之类,当作盘缠。
很不幸,此次是为了赵氏的私人大业而奋斗,也仅限极小范围内的极少部分人知晓,并不是太守府的外派公事,所以并不能公费旅游,盘缠什么的都要自己准备。
也就是陈迹现在家大业大的,不缺这点钱,要是搁以前,少不得要赵少君私下赞助一些。
“你东西收拾好了没,磨磨蹭蹭的,早些准备好,也能早些去军营里选人。你那么慢,是成心不想让我回家是不是。”
杨同在饭厅吃罢了早饭,左等右等,都没等到陈迹收拾好行礼过来。实在等不住了,便干脆闯到内院的卧房里来。他现在可是思家心切,哪有耐心等那么久。
“你嚷嚷什么,横竖也不差这一时,我这里东西多,又难得出趟远门,不得把东西都带齐全了。”
陈迹回头瞅了一眼杨同,不耐烦道。
“你这些破衣服有什么好带的,又不是什么造价高昂的锦衣华服,材质样式都一般。
你且把这些都放下,把钱带够,缺了东西路上买便是,你又不差这些金银。
再者,等我回了家,便送你几匹上等的丝帛,再让给皇室做衣的匠人亲手给你做几套衣服,如何?你这都理了半天了,你也不嫌烦?”
杨同站在原地看着陈迹主仆二人整了好久,愣是没把东西打包完,随即无奈道。
他是第一次见人收拾个衣物都那么费劲。
“你懂个屁,这叫未雨绸缪,此去路途遥远,眼下局势又繁杂多变,指不定路上会发生个啥,自然要早些做好准备才是。
好了,都收拾完了。等我吃完早饭,便可以去军营了。”
陈迹将几个包袱打完结,掂了掂,还成,不是特别重。到时候几个人分一分,一人背一个,就刚刚好。
将一个包裹随手递给杨同,便要招呼他去前院饭厅。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无邪道:
“无邪,这次又要辛苦你打理府上了。这次说不得真要去上不短的时日,一切就多靠你了。”
“郎君,不若这次便由奴婢陪着郎君一道去吧。旅途辛苦,郎君周遭都是一群汉子,无有能照顾郎君起居的贴心人,奴婢委实放心不下。
家中的仆役女婢皆对郎君忠心耿耿,都是伶俐人,有他们操持,不会有大碍的。
且此次非是出征打仗,带上奴婢也是无碍的。还请郎君同意奴婢的请求。”
无邪一脸恳求,完全是一副紧张着陈迹生活不能自理,想要亲自服侍陈迹的担忧模样。
陈迹属实没想到无邪这时会有这么个想法。说来此次事情虽然颇为机密,但他并没有瞒着无邪。
毕竟无邪怎么说,明面上都是他的贴身婢女,是他的私有财产,更是主家能信得过的人,这种身份,就使得他无需去刻意隐瞒。
正难为之际陈迹不禁感受到一侧传来的目光。他顺着目光往旁边看去,发现杨同正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陈迹随即明白过来,便朝着无邪点头道:“好吧,既然你有此心意,我自然是高兴的。那你便和我们一道去吧。只是路途中或有危险,你要做好准备。”
“有郎君在,奴婢不怕。”
无邪听到陈迹同意,立马转悲为喜,语气都轻快了不少,又道:“郎君,奴婢这便回房去收拾东西,很快便好,你且去用早饭吧。”
陈迹点点头,随即和杨同一道出了卧房,向饭厅走去。
“你一腔忠心,士为知己者死的凛然大义,好像还没有被你家校尉感受到嘛。有何感触?”
杨同没走几步,便开始对着身旁的陈迹揶揄道。
“你想我有什么感触?失望,还是落寞,更抑或是悲愤?人之常情罢了。”
“希望你心里想的,和你嘴上说的是一样的。”
在杨同看来,陈迹无非是死鸭子嘴硬罢了。任凭是谁,一腔忠诚被自己的主君所怀疑和辜负,多少都会感到心灰意冷的。
陈迹知道杨同的意思。可他真的是无所谓啊。他又不曾真心效忠,为什么要感到悲伤失望。不过杨同这确实给他提了个醒。
有了此事,日后说不得便可派上用场,大做文章。
不是他背叛辜负赵治在先,属实是赵治不曾真心信任过他。他能怎么办呢?他也很绝望啊。
不过眼下却不用去想到那么长远的事情,他现在还是赵少君忠心耿耿的好马仔。权且作个未雨绸缪罢了。
来到饭厅,发现程来也早已晨练完,在吃着早饭。陈迹囫囵地喝了碗米粥,吃了两个包子就差不多了。
没有多久,无邪便背着一个包袱到了饭厅。陈迹见了,便召集好家中剩余的一众仆役,叮嘱好他们打理好宅院,认真做事,等他回来了自有赏钱。
吩咐完后,陈迹又对程来道:“伯致,你和无邪两人且去城中牙行雇个马车,雇好后便来军营,届时我们从军营直接出发。”
“喏。”
一行四人就此分成两拨。陈迹和杨同出了城门,便纵马一路疾驰到军营。
匆忙来到中军大帐,发现其他人早已到齐,开始点卯议事了。
依旧是昨日那个话题,但是气氛有了明显的不同,今日赵治显得尤为兴致高昂,道:
“昨日陈主簿向我提议说,由他亲自带些人,到我郡各地乃至其余三郡筹措粮草,并主动献上家私,以作筹措粮草的费用。
言痕一介文职,尚且有如此报效之心,诸君可要以他为榜样,省明自身,日行一善,也不枉为一军之将校。诸君以为然否?
对了,有感言痕之大义,本校尉自愧不如,也准备拿出前番分润到的一半钱财,充作筹措粮草的军费。”
陈迹在一旁听着赵治这番话,嘴角直抽抽。他这一去,短时间是回不来的,总得有个由头才是。
可和杨氏联络合作之事,轻易不能说出,因此他就让赵治跟众将说,自己要为大军的粮草去奔波了。也算是半真半假吧。
谁知赵治这厮,临了了给他来这出,借以他的名义来敲众将官的竹杠。陈迹已经明显地感受到下面一干人等,盯着他的眼睛都快要喷火了。
很显然,他们准备把这笔账算到他头上了。可他们也不想想,他陈某人什么时候干过这种大公无私,舍小家为大家的事情。
做同僚的时间也不短了,竟然还不知道他陈言痕的为人?真是太令人心寒了。
众将没空去管陈迹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们只知道赵治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甚至还不惜“以身作则”,他们不出是不行了。
同时腹诽道:筹个屁的粮啊,虽然如今粮食少了,大不了少吃些,又不至于饿死,着急忙慌地筹做甚。
再说了,筹粮归筹粮,太守府没钱,却要来扒他们的皮,他们上哪儿说理去。
可想再多,钱都是要捐的,要不然说不得就要被这赵治穿小鞋了。
当下每人都上赶着报出一个数字,还要做出极其高兴的模样来,哪怕心里在滴血。
他们打生打死,才弄了这点钱,还没捂热乎,就要吐出来,谁会甘心啊。
皆大欢喜地议完事后,赵治便挥退了众将,独留陈迹道:“言痕,还没回来多久,又要让你出去做事了。
我实在是于心不忍呐。特别是眼下离年关也不过只有十余天了,连个年都不能让你在这里过,着实是委屈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