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征淇在亲卫的簇拥下策马出城,很快就回到了军营之中。他随即让亲卫去将三个千总召来,准备安排大军拔营北上的事宜。
大帐内,又只剩下了孙征淇一个人,他脑中还在复盘挽救“保宁之战”危局的行动细节。
正如孙征淇刚刚离开秦王府时的所思所想,现如今完完全全就是“清强明弱”,而且已经发展到了实力差距巨大,不容一错的地步。
其实,孙征淇前世也算是个半吊子的历史爱好者,尤其喜欢历史类的网络小说,对于明末清初的大小战事,各方力量,都有一定的了解,特别是大顺军,大西军和郑成功三股抗清力量。
现如今大西军体系中,孙可望的殿前军和李定国麾下的三万精锐都是在大西军老本兵的基础上训练而成,确实能与满清八旗主力一较高下。
当然,如果要算的话,自己用戚继光兵法训练出来的天威营,在孙可望的支持下,装备最好,士兵也是殿前军中精挑细选的精壮,理论上战力也应该更强。
可问题是,正在四川北伐的刘文秀麾下,四万大军中有一半以上是这一两年刚刚收编而来的地方南明军,没有经过长期严苛的训练,无论是装备,战斗力还是战斗意识,都难以和大西军老本兵相匹敌。
而他们的敌人,可是吴三桂的关宁军,以及李国翰麾下的汉八旗,战力相当强悍,不容小觑。从四川传回的捷报来看,几次大胜虽然歼灭了数千清军,但是固守保宁的吴三桂大军仍旧有近两万精锐人马,并不是没有一战的能力。
换言之,刘文秀大军虽然一路上所向披靡,但是入川的清军主力并没有被打散,建制仍在,依旧具有相当强悍的反击能力。
而那些这一两年刚刚收编而来的川贵地方明军,打顺风仗可以,若是战场局势逆转了,以他们的战力,恐怕不仅难以抵挡吴三桂大军,甚至还有可能形成溃兵,冲乱己方的军阵。
孙征淇正想着“保宁大战”,感慨时局不利的时候,麾下的四个千总接到命令之后,已然匆匆赶到。
“末将王贵川!末将陈传宗!末将钟有福!末将马宝忠!”四个千总依次抱拳,随后又齐声喊道:“参见世子殿下!”
孙征淇的天威营按照戚继光在北方的练兵方略,以队,旗,局,司,部,营的编制组织。
士兵以十二人为一队,设队长一名,配火枪戚刀,伙夫一名,配双尖扁担,战兵十名,但是武器装备方面则有较大的改动,每一队的火枪兵增加到四名,配戚刀,两名刀盾手配标枪、四名长枪手配弓箭的传统设置则依旧保留。
军队同样以三队为一旗,每旗设一旗总,三旗为一局,每局设一百总,百总有亲卫三人,四局为一司,每司设把总一名,把总有亲卫十人,两司为一部,每部设千总一名,千总有亲卫十五人,三部为一营,设主将官一名,中军一名,火器千总一名,主将官有亲卫三十人。
当然,天威营还有三十门虎蹲炮,作战时将火枪手,火炮手单独编组,集中火力齐射打击的演练在营中也时常进行,所以才特设了一名火器千总。
“各部都准备好了吗?”孙征淇看着手下的四个得力干将,冷声道:“明日一早,大军立即拔营北上,一刻也不得耽误。”
从贵阳北上保宁,上千里的路程,一营数千兵马携带辎重弹药的情况下,就算有孙可望已经修缮好的驿站补给系统,没有二十天也根本走不完,途中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所以孙征淇并不愿意在贵阳继续耽误下去。
“世子殿下,部队早先在昆明休整了半个月,今早也只是简单扎营,下午末将派人去补充粮草马料,明日一早就能立即出发。”千总王贵川抱拳禀报道。“只是......世子殿下,就凭咱们这一营兵马,末将担心很难影响保宁战局啊!”
除了马宝忠,其余两位千总见状也连连响应:“末将也是这么认为的。”
孙征淇毕竟年纪太小,虽然大半年的相处,孙征淇展示出的手腕和见识已经征服了全营上下近三千士兵军官,但毕竟没有亲自指挥过大战,没有战绩做支撑,这些老兵们并不完全信服孙征淇的判断。
“世子殿下,末将斗胆,刘将军如今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应该不会败给吴三桂吧!”千总钟有福也提出了疑问。
其实,钟有福的想法非常符合当前军中的普遍乐观心态。因为这次清军攻入四川之后,刘文秀率军反击,一路大胜,北路军的表现,不可谓不惊艳。
于是乎,这使得朝中军中不少人认为,北路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应该乘胜追击,一举歼灭吴三桂大军,毕其功于一役。
而且,如果能全歼吴三桂大军,两年以内,清廷在四川陕西战场无疑是难以再发起新一轮进攻的,因为再组建一支具有同等战力的大军,没有两年时间,根本不可能。
在这个冷热兵器混用,军阵大行其道,士兵已经职业化的时代,练兵的成本之高,耗时之长是不可忽视的。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了那些战场经验丰富,作战技巧娴熟的骨干老兵,军队的战斗力便很难提高。
另一个千总陈传宗虽然觉得仅凭三千兵马很难决定保宁战局,但现在另外两位千总都在质疑孙征淇,就不是他也跟着质疑的时候了。
“老王,老钟,我倒是觉得世子殿下说得有道理。”陈传宗打了十几年仗,又是川北人,对保宁的地势十分了解:
“正所谓‘攻坚围城,兵力数倍’,若无三五倍的优势兵力,围城很难保证取胜。可刘大将军麾下兵马不过四万余,城内清军则还有两万,如此围城攻坚,风险太大了。
而且,据我的了解,保宁城三面临水,北面是山。如此地势,若是能围三缺一,以少数兵力三面据险,俯扼清军,必能使其心胆坠地,仓皇出逃。到那时,我大军再追击清军败兵,必能大胜。
否则,若是吴三桂等人眼看没有退路,要做困兽之斗、背城一战,那保宁战场的局势便难以把握了。”
“这道理我们都懂,可是老陈,你把世子殿下之前的分析和我们再说一遍,是啥意思啊?”钟有福调侃道,王贵川和马宝忠跟着笑了起来。
四个千总经过大半年的并肩训练,都已经是老熟人了,而孙征淇明面上严苛冷漠,私底下却不摆秦王世子的架子,所以这四人在孙征淇面前都很放得开。
“我这不是世子殿下说得对的意思吗?”陈传宗嘿嘿笑道:“所以咱们得听世子殿下的,道理都那么明显了,还怀疑什么?”
“好了!”孙征淇抬手示意四人安静,“我知道你们对这个计划有疑问,觉得刘叔叔不一定会败,假如真的败了,咱们这一营兵马也回天无力。但此事父王都已经准许了,咱们更不应该抱着侥幸心理,更无需畏敌如虎。那可是好几万将士的性命,更关乎着四川战局,便是天塌下来了,咱们也得扛起来!”
“是,世子殿下!”四人听罢,也不再有任何异议,齐齐抱拳称是。
“对了,马宝忠,你一会亲自带人去取火药铅弹,父王已经准许了,从贵阳军库里再拨一批火药,铅弹和火绳给我们,还有一百支新造的火枪,以备不时之需。”
“末将领命!”马宝忠平时话就比较少,孙征淇说什么他都不问,只管执行。
“你们现在就回去准备吧,若是军中突发了什么意外,第一时间汇报到我这里来!”孙征淇摆了摆手,示意手下的四个千总去办事。
待手下四个得力干将出帐,孙征淇的中军大帐中又安静了下来,他看着眼前的简陋地图,目光不自觉地停在了湖南衡州府的位置。
孙征淇之所以要去保宁,除了去帮刘文秀打赢保宁之战,避免孙可望对其下手,更是要去拉拢夔东的大顺军余部,以便于孙可望能团结刘文秀,大顺军余部,在朝中占据更大的优势,这样或许能避免孙可望和李定国的内讧。
目前而言,孙可望才是大西军的盟主,实力最强,他的肉身又是孙征淇,自然是倾向于帮助孙可望稳固地位,将来好直接取而代之的。
孙征淇闭上眼睛回忆着历史:这个时间,李定国的东路军应该是一路大胜。除梧州城被清军夺回,辰州城,常德府,岳州府暂未收复以外,广西,湖南已经悉数收复。
但是仅仅依靠李定国,冯双礼,马进忠三路大军,不过六余万人马,是绝对不可能击败清廷十几万大军的。湖南的战事,必然需要到孙可望的殿前军。
虽然满清八旗兵战力最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但也还没有脆弱到“三藩之乱”时,那种五六万打两万的程度,只是和大西军的精锐部队相比,已经不占上风了。
但在大西军军备不如八旗兵的情况下,以弱对强,无疑难以取胜的。
想到这里,孙征淇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他又想起了原本历史上,孙李两兄弟不合,相互拆台,以至于“衡阳之战”战果难以扩大,李定国负气出走,孙可望势单力薄,指挥失误,最终导致了宝庆之战失败,湖南抗清局势毁于一旦的惨痛教训。
孙可望和李定国的矛盾,在大西政权内部,已然是公开化的,军政高层无人不知,只是谁也不敢说罢了。
在大西军经营云南,反攻川贵的这段时间,孙可望一手民族大义抓政治,一手土地改革抓经济,使得大西军钱粮如山,军备充足,军队不断发展壮大到十几万,同时也极大加强了自身的威望。
只是,随着永历皇帝被大西军接纳,李定国领军出滇,战果丰硕,威望日涨,同时受到了永历朝廷君臣的挑拨,奉永历帝为尊,触碰到了孙可望的政治底线。
毕竟,这俩兄弟本来就谁也不服谁,都觉得自己实力更强,更有资格做大西军的领袖,哪里禁得起挑拨?
说到底,其实就和李自成,张献忠一样,孙可望和李定国都缺乏一个可以统筹全局,出谋划策的谋士,以至于在政治斗争往往十分幼稚......
想着想着,孙征淇猛然睁开眼睛,然后起身,走出营帐看着麾下天威营的将士,心中的信念更加坚定——来到这个时代,他一定要改变这段令人惋惜的历史,驱除鞑虏,恢复河山!
既然孙可望和李定国都担不起这个历史使命,那就由他来改天换地,创造一个新的华夏!
大丈夫重生一世,当有此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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