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羽晟和小胡骑着自行车穿梭在沪城的大路上。一开始褚羽晟对这个任务还有几分抱怨,因为一天要往返于营部和连部之间三四次。但是到了第二天,他就很乐于完成这项主要都呆在户外的任务了。
大量人口涌入城市和电力中断对沪城这样超级都市带来的影响,首先就是污水处理系统。地下车库弥漫的恶臭让人闻之欲吐,就算在地面上的清风中已经掺杂着腥味了。褚羽晟在户外,至少多数时候不用忍受下水道越来越浓的臭味。
一路上随处可见依然保持着断电前姿态的战斗机甲,它们就像主题乐园里的雕塑一样。摆着各种活灵活现的造型,但是一动不动。很多士兵和技术人员都在试图修复她们,但褚羽晟和小胡这两天来从未见过一部可以动的机甲。
街道上回荡着柴油发电机密如锣鼓的噪音,空气中也充斥着燃油尾气,但总要好过闷在车库里忍受下水道的味道。偶尔可以看到一辆汽车疾驰而过,它们有的是用备件紧急修好的,有的是在城外很远的地方没有遭到电磁脉冲袭击的。
褚羽晟和小胡溜着自行车来到了滨海公路上,这里是作战计划里的主战场。沙包、街垒、机关炮、装甲车、机甲沿着滨海公路边上一字排开。只是沙滩、绿树和海浪看起来还是一切如常。
“羽晟哥,我听说周围的火电厂经过紧急抢修已经在恢复供电了嘛。怎么还是满街的柴油发电机呀?”小胡问道。
“沪城以前用的都是核电,那几个火电厂哪儿够全城用啊。都优先供应重要位置了,你看着滨海公路上就没听到柴油发电机的声音了吧。”褚羽晟回答道。
小胡仔细一看,确实如褚羽晟所说,滨海公路旁的有些大楼里甚至还亮着灯光。
“羽晟哥,你说敌人真的会从海里上岸吗?”
褚羽晟冷冷一笑: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知道的是,再这样下去。恢复不了生活基本保障设施,咱们迟早全都得臭死!”
小胡看了一眼晴空中淡蓝色的星环:
“而且,这大部分敌人还在近地轨道上。要真都下来了,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褚羽晟扭头看了看海滩,悠悠的说道:
“我管它什么时候下来,这么好的阳光。要是给我几瓶啤酒,一张沙滩椅,我照样能在沙滩上躺一个下午。”
褚羽晟说完以后看向小胡,却发现他痴痴地盯着大海,车速已经放缓,落在了后边。
“小胡!你干嘛呢!你还真想在沙滩上喝啤酒啊!”
小胡停下了自行车,猛地转头看向褚羽晟,脸上挂着几分惶恐。
“羽晟哥,这不对啊!”
说完小胡把自行车放在路边,几个大步走到了人行道边上垒着沙袋的护栏边上。褚羽晟觉得奇怪,也跟了过去。
小胡站上了沙袋,指着碧蓝色海洋的远处:
“羽晟哥,你看那里!”
褚羽晟也站上了沙袋,向远处眺望。微波荡漾的海面远处,出现了一条横贯整个洋面的白线,就像是画在海面上的一样。定睛看去,在这条白线的后边的海天之间,还有更多同样横贯整个大洋的白线。
“这是什么?海浪吗?”褚羽晟问道。
小胡依然盯着海面:
“不是,你看现在一点风都没有,而且打到海滩边上的都是碎浪,不可能是风带起的浪。”
褚羽晟看着沙滩上哗哗作响的水花,半开玩笑般认真地说道:
“那是什么?难不成是海啸?”
小胡紧绷的脸上紧张的表情更重了:
“不是海啸,海啸之前滩头会退水。这看起来是涨潮,而且是大潮。但又不对啊!”
褚羽晟呲牙笑了起来:
“哟哟哟!咱们这八年多战友情谊,我倒还没看出来你是个海洋学家呀!”
小胡没有在意褚羽晟冷嘲热讽的玩笑,泛着红晕的脸绷得更紧了。
“不是,羽晟哥。你知道,我的老家是一个小渔村。虽然离开家八年多了,但我从小就跟着父母赶海捕鱼,对海风海浪、潮汐涨落还是很熟悉。这个日期和时间,不应该有这么大的潮啊!”
褚羽晟也意识到了情况可能不一般,他收起了笑脸:
“这个潮很大吗?我看就是一条白浪线啊!”
小胡手指着大海,眼中泛着恐惧:
“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很明显地看出潮头,就说明潮很大。而且潮后很紧的跟着那么多潮头,这样的潮我也只听父辈们说过,没见过。关键是,这个时候不该是起大潮的时候呀!”
褚羽晟垫着脚向大海的深处眺望着,虽然他感觉到了小胡口中事情的蹊跷,但始终没办法理解到底有多严重。小胡看出了他的疑虑,他跳下沙袋跑到自行车前:
“羽晟哥,埔江入海口离这儿没多远。我们过去看看,你就明白了。”
两人立刻骑上自行车沿着滨海公路向入海口的方向赶去,一路上小胡都在前方飞奔着,褚羽晟在后边地拼命追赶。好几次他都想叫小胡慢一点,因为自己确实追起来很吃力了。
但转念一想,这么多年来,这个小他好几岁的弟弟从来都是跟在他身后。这次这么急地跑前边,事情肯定不简单,所以也就咬着牙尽快跟了上去。两人来到浦江入海口的大堤上时,已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小胡扔下自行车,小跑到大堤的栏杆边上指着远处说道:
“羽晟哥,你看!潮头快到了!”
褚羽晟捂着隐隐作动的侧腰走上前去一看,大堤下方的防波堤像马其顿军团的长矛一般斜刺向大海的方向,之前还远在天边的白色浪线已经离防波堤远端很近了。
虽然潮头离岸边仍然有一段距离,但已经可以隐隐看出白线前方的浅蓝海水和后方深蓝海水的色差了。
就在两人费劲儿地调整深浅不一的呼吸时,潮头的白线已经撞上了防波堤的最远端。随着白色潮线沿着倾斜布置的防波堤消失,防波堤上像爆裂的热泉一般腾起了几十米高的白色水墙!
那道水墙沿着防波堤长驱直入,一息百米地向岸边袭来。闷雷一般的震响也随之灌入了耳朵,夹杂着海水腥味的大风迎面扑来。眼看着潮头冲击防波堤腾起的水墙就要到脚下的大堤,两人都下意识地转身弓背。
冰凉的水滴洒在了他们的后颈和背上,褚羽晟起身再看。防波堤上腾起的水墙已经缓缓落回了海中,从长矛一般的防波堤外侧绕进入海口的潮头却更加汹涌了。现在已经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潮线前方的水面要远低于潮后的水面。
随着潮头的深入,原本只是微波荡漾的入海口江面开始变得起伏不定。水面上下翻涌的范围从江心迅速向两岸扩散,在快要达到大堤边上时,宽广如湖的整个江面已经像一只装着水的盆子被人剧烈晃动一般。
高低涌动的巨潮携着无声巨力,势不可当地向岸边袭来,最后狠狠地撞在防洪堤上。冲天的巨浪几乎冲到了褚羽晟和小胡的脚下,而响遏行云的巨声震得他们双耳发鸣。褚羽晟摸了一把满脸的海水和汗水:
“走!我们得赶紧去汇报!”
两个在大晴天里像落汤鸡一样浑身滴着水的人急匆匆地赶到了不远处的营部。这里繁忙异常,调整部署,修复设备还有维持秩序压得每个人透不过气。参谋听完褚羽晟的汇报说了声:
“知道了,我一会就去复核你汇报的情况,你们回连部去吧。”
褚羽晟一把抓住想要转身的参谋,赤红的双眼狠狠的盯着他:
“不能一会,你现在就得跟我去!”
一向以懒散著称的褚羽晟在营部早已名声在外,他的反应让参谋也是一惊。正要说点什么,营长刚好路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地上躺着水渍的褚羽晟和小胡:
“呵呵,让你褚羽晟都这么着急,不容易啊。营部刚修好了一辆车,古参谋你就和他去看看。要是这小子谎报军情,你就扔他在最远的地方,让他走回去。”
军车再次来到大堤上的时候,斜刺入海的防波堤已经在惊涛下不见了踪影。从大堤下翻涌而起的惊天巨浪,只用了一次就湿透了参谋的全身。而远处在阳光下应该是金灿灿的沙滩,如今已经少了小半,剩下的部分也变得灰暗如土。
参谋皱着的眉头像是被一层透明的胶水粘住了,再也动弹不得,连忙回到了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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