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兵分两路的行军队伍,沿着津浦路向北直进,宿迁已经被王峰的第一师抛在了身后。在现在他的心目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徐州。
快两万人的大部队行军,的确是一件相当壮观的事情,马匹、大炮、大车、和满地翻滚向前的穿着黄色军装的士兵。路上的烟尘卷起老高,任谁看着自己手下这种气势,都有一种挥斥方遒的感觉,王峰自然也不例外。
他在马上挥着马鞭,朝身边的顾执中笑道:“顾兄,军锋所向,无所不摧啊!宿迁数百北军望风而降…顾兄,且瞧我打下徐州,给南方的同志看看!”
自从他那句“已破贼矣”被大江以南传诵后,他是越来越喜欢在顾执中面前表演了。
幸好第一师除了这个现在作秀上瘾了师长外,还有始终低调塌实做事的参谋长吴文才在。
他在行军路上,就紧急召开了一个会议,几十个军官边骑马边谈。
“灼然兄,徐州前线的江防军和北方军动向如何?”
王阳明已经明显得又黑又瘦,但是眸子还是精光闪烁:“根据骑兵的侦察和情报汇总,徐州的敌人已经乱作了一团,他们的主力已经被我们歼灭。现在那里不过二千多敌人,战斗力很差,我一旅有把握在二十六日之前,光复徐州。”
陈江河平时听到这个话,早跳起来争夺任务了,但是自从蚌埠一战之后,这个青年旅长就沉默了很多。
他的第二旅在蚌埠一战伤亡惨重,光牺牲的就有四百多弟兄,而且大多是骨干。
第二旅可谓元气大伤,虽然王峰尽量以老北洋的俘虏补充了第二旅,但是现在,第二旅因为新旧南北混杂,又没时间整顿,一直还没恢复元气。
理智了许多的陈江河,听到王峰在那里慷慨激昂,也只好耸肩不说话。
只有吕四很不服气,他自从当了教导团团长,这个教导团和随营学校,一起都是申海,江南,两地青年学生组建起来的,都被王峰当作心肝宝贝。
几乎从来不让他们上火线,让吕四这个自认为是披坚执锐的斗将人物,实在是气闷了好长时间。
看着自己同6军中学的几个同学,不管是在一旅还是二旅,都立下了或多或少的战功。
那个张三打下固镇之后,拿着缴获北军标统的军刀,在自己面前炫耀。吕四当时就觉得血冲上了脑门,还颇和张三恶言相向了几句。
这次徐州在望,他是再也按捺不住了:“参谋长,别什么事情,总尽着第一旅,我们教导团北伐这些日子了,枪都没捞着放几响,我们团是三千人,有炮兵,有骑兵的大单位啊!老说练练练!不上战场,练个毛啊!这次,无论如何让咱们教导团打头阵。”
一向冷心冷面的吕四,居然会这么委屈的抱怨,在场的军官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连吕四麾下的几个营长都没给他面子。
王阳明笑道:“念荪兄,听吕黑脸这样娘们似的抱怨,我这次也不和他争了,你看着安排吧!我到前面看一下部队。”他在马上加了一鞭,和他的卫兵们就这样冲了出去。
吴文才笑着摇摇头,对吕四道:“好了,灼然和无病都不和你争,我到师长那里替你求求去?克复徐州这个大英雄的名号,争取就给你吕四啦。”
战事顺利,部队庞大士气高昂。让这些军官们兴致都变得很高,连越来越冷的天气都浇不熄他们的热情,第一师现在真有些常胜之师的样子。
到了上午十点,早饭大休息之后,行军序列果然调整了。
王峰也不好一直遏止自己部队的求战热情,教导团改成了左翼前卫,后面跟进的是一旅,右翼是二旅,加快了行军速度,朝徐州直扑而去,他们离徐州不过还有七十华里的距离了。
教导团和一旅保持着大约十华里的距离,分成四路行军纵队,团属骑兵教导营展开,在最前面一路搜索前进。
到了下午四点的时候,已经到了徐州正南面的门户张家堡。
这个大概有五六百户的镇子,还是一片安宁祥和,冬日空旷的田野上,一堆堆的准备过冬用的烧草垛子。一道矮矮的围墙,将这个镇子圈起,已经有几户人家的炊烟袅袅升起,没有半点战争笼罩下的迹象。
张家堡背后枕着宁静流动的运河,一条铁路桥横在运河上,就是穿越运河到达徐州的必经之路。
骑兵教导营长沈泉,当过骑兵队的哨官,因为是秀才的底子,被选拔到教导团,一直做了骑兵教导营的营长。
他是个淮北汉子,马术精纯,平日里性子也是剽悍轻捷,很对他们团长的胃口。
他带着几个军官催马上了小山坡,用望远镜看着张家堡的地形,好一会才放下来,对着身边的人笑道。
“张大辫子和张成武,看来是真准备放弃徐州啦!张家堡这个门户也都不要了。我们过了张家堡,骑兵一个奔袭,不就进徐州了?看来咱们在过徐州前,这次北伐是捞不着什么硬仗打啦!”
几个军官都兴致勃勃的:“营长,你看,是不是咱们就穿过张家堡,从运河的南侧,直接奔袭徐州?到了天亮,团长,师长,就得看着咱们营的旗帜,在徐州上面飘了。一旅打出了金陵连和固镇连,二旅什么还没有,要是我们团打出个徐州营,不还压了一旅一头?”
沈泉真是非常心动,他也仔细盘算过北伐结束,眼见着苏北的地盘,师长是不会再让人了。这么大的地面部队肯定要扩编,一旅不用说了,见官升一级是肯定的。
王阳明当年是队官,现在已经是旅长了,自己也巴望能升个团座,不在徐州立个大功劳,到哪里再找去?
但是转念又想想,自己团长那张黑脸,还有他命令的骑兵搜索到张家堡为止的命令。
内心里挣扎了好半天,终于叹了口气:“算了吧,没有命令擅自行动,总是罪过,咱们骑兵营这次第一次上战场,别先闹了笑话,害得团长脸上也不好看。传我的命令,一连绕过张家堡,继续向北搜索警戒,占领铁路桥。二连进张家堡,给团以上指挥部号房子,三、四连划定后继部队休息营区,我们先做好建设营地的工作吧!”
营长这么一说,底下的军官都没了热情,没精打采的应了声 ̄是。
各自带着连队去执行任务,第一连很顺利的从南边田野上绕过了张家堡。
沈泉满意的在高处,看着自己骑兵的精神状态,他又举起望远镜,再习惯性的看看地形。当视线扫过田野里的烧草堆的时候,他惊讶的现很多草堆都突然被推开,伸出了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
枪口喷吐出了火蛇步机枪的响声,顿时充斥了整个张家堡,除了田野里草堆里的火力,张家堡镇子里也射出猛烈的机枪火力!冬日的旷野毫无遮掩骑兵们,简直就是绝好的靶子,成扇面向前推进毫无戒备的二三四连,顿时被打得人仰马翻,在张家堡至少有两个步兵营的敌人兵力!
走在最前面的二连连长被打下马来,战场上一片人喊马嘶,敌人的火力组织得极好,完全封锁住了自己部队的两翼,将人马朝中间赶,等挤成一团的时候,一两架一直沉默的机枪,顿时朝人最密集的地方开火,带来了最大的杀伤,教导骑兵营完全被打懵了。
还好平日里的训练,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不过也许是士兵们求生的本能而已。
士兵们纷纷下马,以马为掩体取下德国造的马枪开始还击。但是骑兵营是轻装前进的,根本就没有携带机枪,单靠二百多支马枪,怎么能压得住对手的火力!
一连发现后面的部队受到打击,也高兴的掉头想冲进张堡去。但是这卤莽的行动,顿时遭到了惩罚,早有火力在等候他们了,甚至还有两门五十七毫米的山炮加入了射击!
顿时包括一连长在内的二三十人,在冲锋的路上化作了血土。但是一连剩下的人马一气冲到了张家堡的西南围墙下面,就在镇子的壕沟前面打转。
原来搭在沟上的桥板,早在开火的时候就被敌人抽掉了!更猛烈的火力倾泻在一连剩余人马的头上。这些骑兵终于崩溃后退,绕了一个大圈子退回到自己大队,这边但是已经伤亡过半,一个连长、三个排长、只剩下一个带伤的排长。
沈泉看到这一切拨马直冲了下去,子弹在他身边咻咻的飞过。他也完全顾不得了他在马上,把军帽取下来在空中挥舞。
已经满头都是大汗:“快后退!快后退!到后面再集结队伍!赶快给老子撤下来啊!”
等到骑兵营好不容易撤下来的时候,已经不成为队伍了,四个连被打得稀烂,伤亡近半。
以机动灵活著称的骑兵,居然在开阔地带,被敌人打了埋伏。
沈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这仗是怎么打的!一个已经带了伤的排长还在那里发抖。
“是老北洋,一定是老北洋!你看看他们的子弹,颗颗都咬肉,打得那么准!”
沈泉咬咬牙:“吃了亏,也别这么没出息!”
他四下看看手下们,这些士兵不服输,和痛苦的表情,领头抄起一支步枪就朝前走去。
“一旅马上就要到了!给我组织一条防线出来!防止敌人反扑!”
四个连在他的带领下,借助地形很快组织成了一道防线。张家堡里的敌人并没有出击,只是田野上埋伏的那些士兵,也缩回到张堡里面去了。看着他们灰色的军装和漆皮大檐帽,整齐快的行动,果然是北洋第五镇的部队!
地上的人马尸体还有些在蠕动,一匹受伤的战马勉强的想站起来,终于在出了一声凄凉的嘶鸣后,轰然倒地。
沈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的骄傲被彻底的粉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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