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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豪门奇案 (三)

    “此事绝非皇兄所想的那么简单啊!”明帝望着刘强叹道,忽然又道:“窦司空府上,一公、两侯、三公主、四个二千石大员,自祖及孙,所有官府邸第在京师彼此隔街相望,奴婢数以千计,洛阳的皇亲国戚与功臣中,可谓独此一家,无人比及!”

    沛王刘辅不知他为何此刻突然提起窦家,如坠雾中,而刘强却已是心中隐隐泛起一种不祥之感。

    “你等可知此案发生在何处?”

    “莫非是窦府?”刘强颤声问道。

    “更有甚者,而且还偏偏发生在他长孙窦勋府上!”

    “啊!”刘强登时脸色灰暗,双目泛白,刘辅连忙托住他的后背,不住的捏柔、拍打,一边还忙不迭的说道:“如何会在他那里,这窦勋之妻可是刘强皇兄的长女汝阳公主啊!”

    刘强缓缓醒来,道:“事已如此,我也无心再问经过,陛下秉公处断就是,只是尚有几句肺腑之言,想向陛下倾诉,如能聆听,此生便无悔了!”

    明帝道:“大皇兄有何事,但讲无妨?”

    刘强挣扎着起身,坚持向明帝行了一礼,满含热泪,道:“臣,刘强,自知身体日益虚弱,已是朝不保夕!家中,除去已嫁到窦府的小女外,还有一子尚且年幼,陛下如果将来命他继承我的王位,恐不是保全他的办法,故此臣请求陛下允许他回到原先的东海郡!而今,父皇突然驾崩,盼望陛下倍加珍惜赡养太后,规劝按时进餐!臣留下孤儿寡母更加拖累太后,连同陛下忧虑,至为悲痛惭愧!”

    明帝与刘辅俱都泪如雨下。

    明帝道:“大皇兄今日之言,朕都一一记下。但请敬放宽心,好好调养身体,来人方长!”话未讲完,竟是更咽说不下去了!

    刘强此时倒恢复了常态,精神似乎也好了许多,道:“陛下之难,臣已知晓,请殿外几位皇弟进来吧!”

    殿外三王复又进殿,刘强道:“此事确实盘根错节,恐一时之间着实难以审清!陛下也确有他的难处,但是我等只须知道陛下在此事上并无丝毫徇私之心即可,他定会秉公处断!”

    “那也得总有个时间吧,我等宁愿在京城候着!毕竟前番不是莫名其妙的通知我等延期回归封国吗?虽不知原因,但相信没有比本案更大的事了吧?而且,这些天,太仆梁松又几次三番气势汹汹的闯入我等传舍,肆意搜查,盘问个没完,比当年彻查北宫搜寻刺客言中之时更加盛气凌人,莫非眼下又有式侯案重演不成?”淮王刘研道。

    “四弟,不要为难陛下?”刘强情急之下,昔日北宫的称呼竟脱口而出。

    “四弟之言不无道理!”济王刘侃道,“还有一件悬案,臣弟也想趁此时机加以查明!而且,此案如同一块巨石,压抑在臣弟心中已有多年,今既然我们兄弟都在,倒是个彻查的良机!若此次不查清,恐怕以后就永无来日了,而且若不查清,对阙廷终究也是个不小的隐患!”

    “何事,请讲当面!”明帝问道。

    “就是适才淮王提到的那件寿光候刘鲤刺杀式侯刘恭一案!”

    “哦,此案也是错综复杂,疑点颇多,迷雾重重,无奈之下,只能悬放至今!莫非济王有了新的线索?”明帝道。

    “那倒不是!然而,整个朔平门之变,案发前后我都在场,后来回忆许多次,都觉得其过程非常诡异,似有人在幕后操纵!陛下试想,南宫、北宫的军士们平日里互相熟识、亲如兄弟,即便拔刀相向,也是碍于上命,虚张声势而已,如何能转瞬之间便反目成仇,杀得尸横遍地?”

    “当时我已在场,正值黑夜,天又降雪,以为是双方冲动之下,情绪失控,一时失手!”刘殷道。

    “此确为实情。但还不足以令双方即刻变为死敌!”济王刘侃道。

    “三哥之意是?”刘殷问道。

    “那日,南、北宫禁军都剑拔弩张!特别是双方的积弩互相在瞄准,万箭待发,只需任何一方,任何一人的手一松或一声令下,则立成矢雨,而另一方必然当即施射反击,从而激起浴血混战!”济王刘侃道。

    “那如何才能查得此人?”明帝道。

    “臣以为,若查遍当年所以在场军士,几无可能!但若查当年双方阵中当值指挥将领,倒是不难!”

    “莫非济王心中已有可疑人选?”明帝道。

    “不错!北宫阵中乃是臣与沂王领衔,现都在场,陛下尽管随意审查;而南宫阵中主将则是梁松与窦固,梁松一直在京城,恰巧窦固也刚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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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陇右回来,陛下不妨一起彻查!”济王刘侃道。

    “好好彻查梁松!”淮王刘研道,“那日搜索北宫之时,竟鼓动部下说什么‘尽管行事,封侯良机,不可再得!’”

    明帝一听,心中一动,望向刘研,却听得刘强也道:“这梁松确实有些可疑,前些日子假冒本王之名所写的飞书之上,也曾提及此人!”

    众人闻言,尽皆转向刘强,俱都不明其意,疑惑的看着他。

    刘强自知失言,却又不知如何补救,只能不住的发出咳嗽声!

    “此事且容朕三思!”明帝道。

    “东海王都发话了,陛下还有什么好三思的?”淮王刘研叫道,“臣弟明白了,这梁松乃是舞阴公主之夫,那窦固亦是涅阳公主之夫,二人都是帝婿!说来说去,这又是一碗难以端平的水啊!”

    “放肆!”明帝喝道,“这梁松乃是父皇遗诏所指定的辅政大臣,故此才得以擢升太仆!而且,朕才是一国之君,查不查梁松,全由朕酌情而定,你刘研难道还要强逼、胁迫于朕不成?”说罢,转向刘强,朗声道:“只要查明朔平门之变确实是他蓄谋所为,朕绝不姑息,必然定斩不饶!否则,难以告慰死难将士在天之灵!”

    “那好,既然陛下说得如此慷慨激昂,臣弟们完全相信陛下彻查悬案、惩治凶逆之决心!那就在京师坐等,直到水落石出之时,再各回封国!”淮王刘研道。

    “查梁松,既是臣弟所提,那自有陪同淮王一同静候佳音之责,臣弟也暂不回封国!”济王刘侃道。

    东海王刘强、沛王刘辅等见明帝闻言勃然变色,不待他发话,赶紧劝道:“先帝大行不久,陛下刚刚即位,天下大事千头万绪,皆系于一身,你们两个此刻就不要强逼陛下了!”

    “我等商议如此之久,东海王早就支撑不住了,陛下亦已困乏!咱们不如暂先退下,且请陛下三思之后,改日再做答复吧!”刘殷也道。

    诸王刚刚退下,关雎公主却又款款而来了。

    她向来冷傲寡言,性格与外表皆如霜雪,似乎世事皆与自己无关,生怕染上便污了自己心性,所以偶尔只与几位善解人意的敦厚皇兄有所交往,余人一概不见,但她与蠡懿公主年龄相近,一起在南宫长大,故有些感情!

    “陛下!”她见过明帝。

    “是为蠡懿之事而来吧!”

    “正是!恳请陛下千万不可放过凶手阴枫!”

    “唉,朕也难啊!”

    “何难之有?照章办事,不就成了?”关雎不解。

    “又来了,与刚走那几位王,真是异曲同工!”明帝心中不禁一阵苦笑。

    “这样吧,此事无须多加解释!你且随朕走一趟,便都明白了!”

    “去哪里?”

    “到了就知道了。”

    阴太后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光武的离世虽然令她痛不欲生,但是多年来她一直清心养性,非朝夕相处的知心者很难觉察到她内心的悲痛与煎熬。事实上,与光武成婚那么多年来,她的外表变化并不大,即便光武离世,她依然看上去淡定自若,这倒让明帝放心了不少。

    明帝问过安后,道:“父皇驾崩,将万里江山交付给了儿,这些日子倍感重压之大,这才知道他在世是多么不易!”

    “是啊,但他内以自明,外解人惑,从容不迫,极少见他犯难!只是在大行前的一段日子,在我面前一再念叨,治水、诸王、匈奴,这六个字!治水放在最前,是要你以天下苍生为念,以大汉子民安居乐业为重!诸王,是要你维护好与众位皇兄御弟的骨肉之情,勿使国家再次陷入分裂割据;匈奴,则要复兴圣汉,齐心协力抵御外辱,不要再让四夷肆意侵扰大汉,毁我城郭,杀我子民,掠我财产!”

    “母后放心,儿都一一记下,时刻不敢忘怀!”

    “这就好,为母知道,你父皇没把他辛苦打下来的江山托付错人!”

    “儿此时前来,是准备明日向天下颁布一事,之前先想听听母后的意见,看是否妥当!”

    “是立皇后的事吧,除了马贵人,还有何人可立?”

    “母后与儿真是想到一起了,这下儿心中就踏实了!”

    “那马贵人,善良恭俭让,你要是立了别人,我还不答应呢!”

    “母后敬请放心,好好将养身体!最近,国舅以及阴枫可曾来过?”

    “国舅来过,阴枫已经许久不见了,甚至他的相貌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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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不得了!怎么突然提起他们,莫非有什么事吗?”

    母后的反问,让明帝顿感惊诧,在他印象中,这似乎是她的第一次发问。这令他措手不及,稍微顿了一下,方道:“哦,无事,只是顺便问问!”

    “那么大的事,竟然还想瞒着我?”

    “啊,母后都知道了?”

    “如此大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国舅适才来过,刚走没多久,他求我,想给阴枫说情!”

    “那母后怎么对他说的?”

    “我先问你,打算怎么处置阴枫?”

    “儿臣还没想好!所以来征求母后的意见!”

    “此事不难,试想假如你父皇在世,他会怎么处理?”

    “他必定会赐死阴枫,可那阴枫是您的亲侄儿啊!父皇刚刚大行,我若如此处理,岂不是雪上加霜!将来又怎么面对国舅?”

    “那人家蠡懿公主就不是你的妹子吗?”阴太后顿时脸色一沉,道:“她虽然是郭太后所生,但亦是你父皇骨肉!在此事上,你一定要一碗水端平了,要对得起郭家!没有郭家,哪有大汉的今天?再说,那阴枫如此胡作非为,他对得起你父皇,对得起你,对得起大汉吗?我已经把国舅训斥了一顿,你就放心依法办事吧,不要顾及我们阴家!”

    “儿臣知道了!可那窦家之事,却又当如何处理?毕竟,窦融曾立有东归大功,父皇生前可是对他感念至深,恩宠无比!如今其孙,贪占人田,矫诏欺瞒,拆人家庭!”

    “窦融之功对大汉中兴,却是举足轻重,但你父皇生前已是尽其所能,施以回报!而如今窦家所为,却又是在损毁大汉基业!有功当赏,有过当罚!赏罚分明,方为明君之举,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吗?况且,此事案犯,表面是阴枫、窦勋、窦宣,实际上,真正的凶手就是阴就与窦融!”

    “啊!母后此话怎讲?”

    “今日惨剧,数十年前就已注定。那窦融与阴就,一个劳苦功高,一个忠心耿耿,本都是大汉栋梁,可得到陛下赐予的恩遇殊荣后,自以为自己洁身自好就够了,却不知节制子女,更不知自己的权势、地位浑然不觉中已冲淡德教,让他们变得贪得无厌,为所欲为。岂不知,人间自有人道约制,国有国法束缚,天上则有天道惩戒!那阴枫,纵欲无度,光天化日之下竟强抢民女,纵然能凭借侯爵权势,践踏人道、国法,在人间得逞一时,但竟因此鬼使神差的令公主丧身,终究还是难逃天道,交回人间发落;那窦家,在京师其宅之豪,无人可比,在老家,亦占有千亩良田,至少可供数代之用,然而却还不知足,竟又去惦记六安之地,不惜拆人家小,终究撞上阴枫之事。如此贪婪无度,焉能不遭报应!反之,再看看高密侯邓禹,内心何等澄明?立下如此大功,依旧笃行淳备,事母至孝,更难得的是,天下平定后,能远离名势,家中有子十三人,仅令他们各自学会一门技艺,修整家风,教养子孙,家资用度全都来自封国采邑,清廉自守,所以安然无事!由此可见,今日之局的起因还在于窦融与阴就自己,纵为因,害为果;你身为天子,若不维护人道与国法,依律严惩,那亦是有违天道,纵即为害啊”

    “母后一席话,令儿臣顿时心开目明,旷然发矇!只是,这人性的贪欲,无形无状,看不见摸不着,却又与天俱来,仅仅依靠国法约束,但是总归已是酿成大祸之后,再严厉的惩处终究于事无补!”

    “是啊!还是应该内心自守在先!为母闻听西方天竺国有一种浮屠之神术,习后,可令人节制贪、欲,不知此道如何?”

    “儿臣第一次听说此道,暂且记下。若真有此道,必当遣人前往天竺求来!”明帝道,接着他对着宫门口的幔帐叫道:“进来见过母后,都听到了吧!”

    关雎公主自幔帐后闪出,见到阴太后拜道:“太后真是正身直行,坦如日月啊!”

    次日朝会结束时,明帝命赵熹宣布处罚:

    阴枫误杀蠡懿公主,立即赐死!

    窦林谎报战功,欺骗君王,盘剥百姓,贪赃枉法。免官下洛阳死狱!

    窦穆、窦宣父子属托郡县,干乱政事,矫阴太后诏。免官下安陵死狱!

    窦勋,交通轻薄宾客,矫阴太后诏,欺瞒六安侯易婚。免官下洛阳死狱!

    窦融,教子无方,为害百姓,免官归家!

    窦固,窦穆之罪连坐,免官归家!

    檀方,坐阴枫案连坐,下洛阳死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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