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镇的木谣街在整个镇子的东北角儿靠近城门楼子的边上。四周的旁支巷落倒不似镇子中央那般热闹繁华。虽稍显冷清,却落得个安宁静谧。街道的一侧是栽满了合欢、木棉、梧桐和一些花草的矮林子。而另一侧则有些不同寻常,从街头至街尾,是一整堵灰砖青瓦的连墙,正中间开了扇朱漆金匾的门堂,上面端端正正的写着“苏府”二字。这座足足占了整条木谣街的宅子,便是苏大官人苏穆阳的府邸了。
今日的苏府有些不大寻常,苏星挽刚刚用过早膳便见着整个府上的下人都在忙忙碌碌,父亲更是一直在正厅来回踱步,时不时向门口张望,好似要有贵客登门。
苏星挽有些好奇是何等重要的大人物竟能引得父亲这般珍视,便缓步来到苏穆阳的身旁,欠身请安,随后问道:“父亲大人,家中今日是有贵客临门吗?连萌萌都忙得早早不见了人影呢。颇有些奇怪。”
苏穆阳回身看见是女儿来了,他那焦率不安的面色,好似松了三分,转而慈爱的说道:“哦,挽儿来了,昨日庙会逛的如何?”
“庙会自然是好玩的紧。”见父亲竟岔开了话题,苏星挽的好奇之心倒是愈加强烈,继续追问道:“父亲不妨和挽儿说说来者何人,看看挽儿有何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咱府上可许久没这么紧张兮兮了。”
“是西边的人,而且是个真正的大人物。”苏穆阳表情又变得有些凝重,接着缓缓说道:“爹爹也不知道这个大人物为何今日要亲自来咱府上坐一坐,只是昨晚临时得了口信。挽儿自小就对这西边的事儿不感兴趣,这般也好,待会便回房歇息去吧。”
苏家的生意以从赫兰往大梁贩马为主业,辅以其他诸如走商,货运之类的营生。赫、梁两国眼下,虽不至水火不容,但毕竟异国番邦,苏家人平时为了方便,便常常以“西边”指代赫兰国。
苏星挽有些诧异。苏穆阳自小对她极是溺爱,远近闻名,从不勉强苏星挽在外人面前抛头露面,万事都随着她的心意来。但如今天这般赶自己女儿回房可是头一回。
苏星挽毕竟也是玲珑心思,善解人意的姑娘,再三追问也不见父亲提那来者姓名,便知此人身份的的确确非同小可。想来也是,赫兰有此等人物来这梁国落星镇,怕也不便让人知晓真实身份了。
“挽儿这就回房。”想到此节,苏星挽便不再多问,转身和父亲告辞,便往自己的闺房走去。
看着女儿的背影渐渐消失,苏穆阳又把视线重新投向了宅门。不是他不愿和苏星挽实话实说,而是此番事有蹊跷,福祸未卜,他断不敢让女儿淌了这摊子浑水。
昨日傍晚,苏穆阳接到一封赫兰宁川府的密函。宁川乃是赫兰最大的马匹产地,其独有的高原马,血统纯正,脚力惊人,不但比寻常马匹高大威猛许多,毛发更是纯然一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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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梁国达官权贵的追捧。落星镇的廖大统领廖白羽那匹通体雪白,唤作“宵雪”的宝驹,便是产自这宁川的纯血高原马。
苏穆阳靠着贩马能将家业做到如今这般地步,赫兰那头的关系自是维系的滴水不漏。而其中苏穆阳苦心经营多年,打点了不少真金白银,隶属于赫兰朝廷的宁川府,便是他在赫兰无往不利的最大靠山。
而昨日那封宁川府的密函里头只写了这么寥寥数字:“明日北院大王独子晋长生去府上拜会,缘由不知,望慎重。”字数不多,却让这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苏穆阳彻夜难安。
赫兰的朝廷不同于梁国,虽也有三省六部,文武百官,但军政大事均由东、西、南、北四院大王与赫兰王商议而定。而这四院均有自己的领地军队,管辖自己土地上的赫兰子民。不同于梁王强势的中央集权,赫兰更像游牧民族的部落联盟。如同大梁重商,赫兰自古崇尚武力,东、西、南、北四院大王便是这赫兰土地上最为武艺高强,骁勇善战的四位勇士,便因此得到这滔天的权势与一人之下的地位。
而信中提到的晋长生,便是赫兰北院大王晋无敌的独子。苏穆阳虽说在这落星镇,乃至这西边诸城之中算的上是只手遮天的大人物,可与晋长生一比,仍是云泥之别。
宁川是北院大王的领地,可苏穆阳却从未与晋家有过接触。一来自己只是个贩马的商人,没有机会缘由结交这北院中人,二来苏穆阳只是单纯的生意人,也不想过多牵扯于两国政事之中。然而今日这北院少主来访,实在太过突然,百思不得其解。密函只言片语,似匆忙而作,自己也不知这位少主以何等身份前来。过于隆重,对方若是微服出访,则必然不悦;如常相待,对方若是自诩少主身份,则必怪自己不周。思前想后,苏穆阳也只能暂且静观其变。
“有客至。”苏府管家嘹亮的声音把苏穆阳的思绪拉回了这苏府宅子里。他正了正衣衫,换上了一幅老成的笑脸便在堂厅之中静静恭候。
随管家而来的是一位风度翩翩的锦衣公子和一位满头白发,眼神锐利的老者。苏穆阳令下人退下,并叮嘱这堂厅外的庭院之中不可有人打扰。
那位年轻公子见状,笑了笑,举手作揖道:“在下北院晋长生,见过苏大官人。”
苏穆阳没想到这个原本心目之中理应高高在上的堂堂北院少主,竟这般彬彬有礼。而且此人竟似看穿了自己所想,开门见山,毫无避讳的自报家门,免去了先前诸多顾虑。若是有意为之,此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考量,当真刮目相看了。
苏穆阳请二人于堂厅坐下,随即站着身,拱手回礼道:“堂堂北院少主大驾光临寒舍,实在是我苏穆阳三生有幸。”
“我虽是赫兰北院少主,可苏大官人是梁人,大可不必这般谨言甚微。”晋长生笑道,然后话锋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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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那封密函,是我写的。”
此话一出,苏穆阳浑身一颤。宁川府是自己在赫兰独断贩马生意最大的靠山,为打点其中关系,所付出的心血代价,只有自己知晓。晋长生这话,里一层的意思便是自己与这宁川府的关系,甚至可能私底下见不得光的交易买卖,他们北院全盘皆知。毕竟连这平时极少用到,又隐秘非常的联络密函,都能随意替换,当真手眼通天。难怪这密函信息极少,想来也是晋长生故意为之,试探自己应对如何。
想到此节,苏穆阳冷汗直流,不知这位北院少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却听得晋长生爽朗一笑道:“苏大官人不必紧张。天底下的买卖,明面一帐,里面一帐。只是望官人知晓,这宁川毕竟是我北院之地,以后有事便找我晋家就好。”
此话一出,苏穆阳松了口气。本以为这位少主先前所言,是要断了自己这贩马的营生,可既然他又说有事找他晋家,那便是得了他晋家照拂之意。在赫兰,特别是那北院所辖的宁川,晋家的一句话可远比那朝廷的宁川府有用的多。
身为落星镇第一富贾的苏穆阳,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他心里明白,这位心思缜密的北院少主,此番千里迢迢来这落星镇上,怕不是让他苏家拜拜山头这么简单,定是有要事需要自己出马,才以这北院的支持作为报酬。
“多谢少主。”苏穆阳低身谢道,“这等恩情,我苏穆阳定当铭记于心。少主有何吩咐,但说无妨,我苏府上下必倾全力而为。”
晋长生见他如此爽快,便也不再遮掩,认真地说道:“我身旁这位老先生身份暂不便透露,只是他想于这落星镇上,见一个人。”
“哦?何人?”苏穆阳疑惑道。
“廖白羽。”那个一直没说话的白发老者,淡淡的说了一句。
“我听闻廖大统领之前追捕恶人,受了重伤,不知如今伤势如何。”苏穆阳面露难色,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无碍,凭我苏某人的面子请他小聚一番倒是不难。”
“他昨日便已痊愈了。”白发老者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眯着眼睛说道。
苏穆阳正疑惑为何这名神秘兮兮的白发老者对廖白羽的情况了如指掌之时,却听到晋长生笑着说道:“苏大官人不必多虑,我们只是单纯想见他一面,而且这是他的落星镇,总不至我二人蠢到在此处于他不利吧。”
苏穆阳抬手回道:“在下不敢。”
晋长生点了点头:“那就与他相约明日共赴晚宴。另外,我也有一人想见。听闻苏大官人府上大小姐有着梁国‘西域第一美人’之称,不妨明日邀来一同前去。”说着便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根本不容苏穆阳拒绝。
“至于地点吗...”晋长生顿了顿,“就在那诚丰酒楼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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