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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劝君更尽一杯酒

    神历四十一年,风雷山庄。

    一个裸着上半身的少年站在那里,随手将那柄通体雪白的刀插入土中,虎口绽裂开的鲜血划过刀身,在高温灼烧下瞬间消逝不见。

    空中的火星凌乱地飘着,触到少年的古铜色的皮肤上炸开,少年表情完全不为所动,他的身体如同千锤百炼一般,肌肉分明,却布满了道道伤疤。四周除了火山下滚滚冒泡的岩浆之外,也只有火星炸裂的声音,他一个人在这里不知道站了多久,一动不动,汗水早就流干,脸上身上满是黑炭,显得整个人更为黢黑。

    他脸上写满饱经风霜的沧桑,却毫无一点倦意和颓势。他抬起头,迎着霞光般辉煌的光芒看向火山的另外一头,光芒中夹杂着巨热灼的少年不由自主伸手去挡。

    那里似乎没有昼夜,四处全是焦土和火山中呜咽的岩浆翻滚,天地之间俱是血一般的红,那勉强能称之为天空中翻起来的狂风将奔袭千里而来的云揉碎,向来的地方粗暴地扔了出去。

    风雷山庄的人把这里称之为奈落,据说神鬼莫近,万灵俱灭。在奈落的尽头有两棵千古大树,一金一银,自带耀眼光芒。金树发光之时,气温骤升,地表干枯龟裂,寸草不生;银树发光之时,气温骤降,地面无水成冰,万籁俱静。也只有在两树交替发光那短短半个时辰,此处却宛如仙境,霞帔天穹,仙乐齐鸣,一眼忘年。

    金色巨树飘洒着黄金叶,在奈落尽头闪着照亮这方天地唯一的光芒,树叶刚触碰到地面,就幻成一缕金烟,一点幻为光絮,扬到了不知处的天上。

    似乎有一阵琴瑟传来,不远处的银树开始微微放光,随之金树的光开始渐渐黯淡下来,气温开始宜人,地底的岩浆开始平息,一抹春色突如其来地铺满整片土地。

    少年尝试了几次想去到对面,但每每总是被火山挡下,他摇了摇头。重新握起那把雪白的刀,站起身。

    “去他妈的。”少年撇了下嘴,转身将刀全力往火山上砸去。

    巨大的声响随着男人的动作呼啸而起,一股肉眼可见的声浪从刀锋为圆心疯狂地向四周卷去。霞光尽碎,仙乐戛然而止,仿佛一声声怒吼从天上暴怒而下。随着刀落下,一切归为平静。

    少年笑了笑,扬刀侧立,傲视天际,从他身后看去,满地尽是一柄柄断裂的刀!一个老者信步而来,还没出声招呼,少年就一跃而起,身形幻为一柄参天的白色刀身,呼啦啦地将地上的残刀悉数震起,继而踏刀而行,不由分说,一刀径直往老者身上劈去!

    “臭小子!”老者侧身躲过,少年却笑着身形跟着转了一圈,刀跟着老者,形影不离!

    “关飞虎!一个月不见,就这么迎接我?”老者对关飞虎这一个月的突飞猛进很是满意。

    “独孤前辈,就因为一个月没见,我迫不及待想试试刀。”关飞虎脚步连点,不管独孤苍云躲去何方,自己都能轻松追上,而白鹿刀离他的胸口越来越近。

    “蛮好奇你现在和独孤淳谁强谁弱?”独孤苍云人影一花,只留下一道残影。

    “别开玩笑,他可是天罡!我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关飞虎瞬间加速,转手就找到了独孤苍云所在,白鹿直指心门。独孤苍云随手一弹,白鹿一歪,但关飞虎另一只手随之多情指打出,还是照着独孤苍云胸口,独孤苍云哈哈大笑,随手一拦,挡下一指,以手作刀,一刀砍向关飞虎,关飞虎笑着举刀相迎,一时间火山口处刀光拳影,眼花缭乱,火星四溅。

    “前辈,我变强了吗?”关飞虎躺在地上,地上的灼热刺痛身体早就习惯,反而酣畅淋漓的大战过后,浑身舒坦。

    “你说呢!”独孤苍云手上被关飞虎浅浅划开一道口子,虽然血已经止住,但不可否认,这小子和初到风雷山庄那时,可谓云泥之别。

    “我也快到赴约的时间了。”关飞虎虽说一直在这里修炼,但寻了一处石壁,每天都记着日子,上面密密麻麻的正字,算上来回赶路加上去不周山的路程,也快一年了。“我今天就去挑翻你们那六十四人的淌雷刀阵。”

    “别麻烦了,直接走罢。”独孤苍云也躺在一边,他是好久没有和一个人如此推心置腹,关飞虎让他想起了他少时苦修的日子,倒也亲切。“那不过是个幌子,倘若有人不服,你直接上去单挑就成,何苦为难六十四个弟子。况且他们被你打伤了,我还要派人去医治,麻烦得很。”

    “前辈的意思是。我能轻松闯过?”关飞虎眨着眼睛。

    “你可是在我手上留下伤口的家伙。”独孤苍云扬了扬手,“你是质疑我的实力?”

    “不敢不敢哈哈。”关飞虎笑了,腾的一下跳起身,“我洗个澡就上路。”

    “走之前,去谢下我宝贝孙女。”独孤苍云没有起身,还躺在那边懒洋洋的。

    “不是她每天悄悄过来送吃的,你估计就饿死在这里了。”

    独孤彤霄其实和自己打了一个赌,若那小子只要能在火山口待上一周,自己也就不再纠缠他要那柄白鹿刀,但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关飞虎竟然待上了数个月!一次都没有离开过那里!想到自己之前修炼,不到两天就受不了如此高温炙烤,拖着两把刀就灰溜溜地回家,洗了不下三遍的凉水澡才觉得缓过神来。

    后来,自己叫过厨师,准备了些饭菜,每天去火山口悄悄瞄下埋头苦练的关飞虎,越发对他的身世感到好奇,又加上之前关飞虎大闹季州的事情,莫名生出几许好感。这倒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出于对练刀之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可能,我现在打不过这小子了罢?”从小被捧在手里长大的独孤彤霄偶尔会有这个想法,作为风雷山庄一门的天才少女,从小博览群书,江湖上几乎所有的一招一式都过目不忘,自己对刀法也有很深的造诣,小小年纪就已经是地煞境,虽这几年一直处于瓶颈,止步不前,但她相信厚积薄发,只是时候未到,毕竟强如独孤渊,年长她三十多岁,才数月前堪堪步入天罡。

    这日独孤彤霄刚从厨师手里接过饭菜,就看到那个古铜色的少年从火山口那边飞奔而下,独孤彤霄这才意识到,时间也已经差不多,关飞虎是要下山赴约了。

    独孤彤霄把食盒往身后一藏,叫住一路飞奔的关飞虎,“你要下山?”

    关飞虎想了想,有点想不起来眼前少女的名字,“多谢姑娘这几个月的饭菜,很好吃!”

    “又不是我做的。”独孤彤霄有点不好意思地避开视线,“那你准备去闯阵了吗?”

    关飞虎刚想脱口而出独孤苍云的言语,但想到毕竟对方只是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单挑这种话他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便支吾了两句,“独孤前辈说不用了,直接下山便可。”独孤彤霄当然明白独孤苍云的意思,也很清楚关飞虎现在的实力,但总觉得好不容易把他从神剑谷抓回来,如今轻轻松松放走实在太过无趣,刚准备自己掏出双刀和他较量一番,倒是看到一旁路过的独孤渊,便招手让他过来。

    “哟!人怎么变黑了?被火山烤熟了吗?”作为风雷山庄的小辈,独孤渊看到关飞虎,倒是极为开心的,因为终于有个可以让自己出言嘲讽的家伙出来了,“想下山?淌雷刀阵闯过了没有?”

    关飞虎瞥了一眼独孤渊,倒是可以在这家伙身上试试刀,便直接将独孤苍云的原话说出,独孤渊之前就输过关飞虎一次,不过自认为这段时间自己进步甚大,加上独孤彤霄又在一边,倘若赢了,势必独孤彤霄会对他好感加倍,便一手指着关飞虎,“打就打!谁怕谁。”

    关飞虎双手叉着腰,一点想拔出白鹿的意思都没有,向独孤渊一招手,“来呗。”独孤渊起不到一出来,这小子也就在火山口那边待了数月,怎么越发狂妄?势必要好好惩戒他一番!

    独孤彤霄摇了摇头,避开数步,只见独孤渊已经飞步上前,逆刃刀开始出鞘,关飞虎人整个人突地出现在独孤渊身前,一掌拍去,直接把刚拔出数寸的逆刃刀硬是按了回去!独孤渊怎料这小子身形之快,还在纳闷只见,身前已被关飞虎一拍,整个人失去重心,仰头翻去,关飞虎又是一拎,可怜的独孤渊就这么上半身悬空着倒挂在那边。

    “你耍诈!”独孤渊双手挣扎了半天,关飞虎才松开手,歪着头看着自己。

    “不服的话,再来。”关飞虎跳后数米,双手仍然叉着腰。

    “你小子也忒狂了!”独孤渊这次学聪明了,直接抽刀在手,复又攻了过去,关飞虎倒是不急不躁,慢慢闪避,毕竟相比独孤苍云的攻势,独孤渊实在太慢了!

    慢!慢!慢!

    关飞虎看着独孤渊的步伐和胳膊手腕的角度,就猜到独孤渊的刀势,加上摸清楚逆刃刀的刀锋相反,躲过并不是难事。独孤渊这段时间并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几番挣扎之下,他的自信心几乎被完全摧毁,当时在靖州,两个人尚且有来有回,怎么就过了几个月,和关飞虎的差距拉开得越来越大?而且这小子躲闪的步伐甚至有点独孤苍云摄云步的感觉?他,究竟学会了多少?

    独孤彤霄看了一眼就知道两个人差距,独孤渊就算起了杀心,也碰不到关飞虎一分一毫,不由叹了口气,估计自己也不是对手,便出言阻止,“渊,下来罢,你不是他的对手。”

    关飞虎见独孤渊刀势一滞,见好就收,便跳出圈外,浅浅抱拳行了一个礼。独孤渊垂头丧气收了刀,心想要不也学着关飞虎模样,去火山口修行几个月?他不是没去过,坚持了一周,灰溜溜地下来了。就算连大哥独孤淳,也仅仅就坚持了一个月罢了。

    “技不如人,承让。”独孤渊并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愿打服输,心里倒是开始有些钦佩。

    “独孤少侠也进步了很多,出刀比以前果断。”关飞虎已然不是之前那个懵懵懂懂的毛头小子,这几个月他不仅实力大增,眼力也跟着水涨船高了许多。

    “你下山去罢,不要给我们用刀的丢脸!”独孤渊说着就往火山口走,回头对着独孤彤霄说了一句,“和庄主说声,我也开始闭关。”

    “好勒!”独孤彤霄笑得很灿烂。

    关飞虎回到那一间只睡了一晚的客房,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随手拿了一件衣裳穿上,但强壮不少的身体似乎已经穿不下以前的衣衫了,略有尴尬之时,独孤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在桌前一坐,将两条长腿直接架在桌子上,“哟!活着下来了?”

    “淳哥好久不见。”关飞虎只能脱下那件穿得很别扭的衣衫,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问独孤淳借件衣裳。

    “咯,老头让我捎给你的。”独孤淳随手扔去一个包裹,关飞虎打开一看,衣衫裤子鞋子,一个不少,上面绣着祥云,全身鸦青,很是好看。

    “这?”关飞虎欣喜若狂,抱着衣物,有点不好意思穿上,呆呆地杵在那边。

    “换上,都是男人,你还害羞啥?”独孤淳笑着,掏出一壶酒,“老头有一堆要事要忙,你也不用去打招呼了,就让我来送你些衣裳,和你喝壶酒,你就出发罢。”

    关飞虎将衣服换上,很是合身,独孤淳看了一眼,“果然人靠衣服马靠鞍,小子英俊了不少。”说罢给关飞虎倒上一碗酒,“来来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不周寻故人。”独孤淳一手托住酒碗送出,另一手向一侧凭空撑起,一时间一股微风在小屋里回荡,桌椅微微摇晃,关飞虎不敢怠慢,坐在另一侧,左手反手撑住桌子,右手探指接住,两人的手都接着酒碗,风却悄然散去,酒碗中酒沿着碗边滚了一圈,归于平静。

    “小子成长得很快,下次相遇之时,倒是期待与你好好打上一场。”独孤淳松开了手,很是满意地笑了笑。

    “谢酒!”关飞虎一饮而尽,酒碗刚放回桌上,便碎得彻底。随后他站起身,背着行囊,别着白鹿,跨门而出。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