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
萧焱能感受到元熙皇帝话里的决心,他眼眶一热眼泪不禁落下。
“老四,咱爷俩私下里你能流眼泪,可将来等你到了父皇的位置上,你可万万不能流泪啊。”
萧焱哽噎的点了点头,想要控制住情绪。
“儿臣知道。”
元熙皇帝笑了,他拉着萧焱的手指着皇城之外。
“你不知道,平日里站在太极殿里的那些官员,一旦见了你的犹豫、你的仁慈,他们不会感激,只会认为你软弱!”
元熙皇帝就像一位耐心的老师,为萧焱说着朝廷与百官。
“老四,你要永远记住,大魏要依靠士子运转,但你心里必须时刻提防着这群士子。”
萧焱一时间无法消化这许多的信息,喃喃道。
“英国公张老将军,督察院田大人皆是国之栋梁,连他们也要提防么?”
元熙皇帝的回答很有趣,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朕记得你小时候在宫中读书,先生有半个月告病,让你们自行背书习字。”
萧焱闻言露出追忆之色,笑了。
“儿臣当然记得,结果那次除了二姐、三哥严格依照夫子所说背书,我和大哥、五弟、六妹都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说说笑笑之间,萧焱一下就明白了元熙皇帝的意思。
“父皇是说,即便是良臣、忠臣也不能疏于监察,否则人心善变,需时时制衡查看才行。
聪明!
元熙皇帝见萧焱如此聪慧深感欣慰,便将心中的一个想法说了出来。
“朕欲重设检校,你以为如何?”
萧焱的心头猛地跳动一下,有些吃惊。
大魏检校在大魏太祖皇帝时期曾设立过,检校职责在于“专主察听在京大小衙门官吏不公不法,及风闻之事,无不奏闻”。
纵观太祖一朝,检校在朝堂内外掀起了无数腥风血雨。
光是被检校查出贪赃枉法的官员就不下三百多名,检校下属的诏狱令人闻风丧胆。
彼时执掌大魏检校的官员便是卢肇星,跟随太祖皇帝起兵多年的护卫统领。
有卢肇星的检校在太祖皇帝一朝贪官污吏人人自危,的确对吏治清明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可是当太祖皇帝病重直至薨逝之后,太宗皇帝继位,卢肇星的下场十分凄惨。
由于抓捕了太多的官员,朝中的百官没有不对他忌惮万分的,朝中官员乃至京畿之地的官员都上表对卢肇星发起弹劾。
卢肇星于太宗天德二年秋被处斩,家产罚没家人发配往北境。
结果卢肇星的家人在前往北境的路上遭遇贼寇,满门被灭。
检校亦随着太祖皇帝的去世与卢肇星的死消失在大魏的历史之上。
“父皇,百官对检校视若虎狼,这样做恐怕会引起朝野震动!”
萧焱直言不讳的讲出心中所想,却听元熙皇帝叹了口气。
“单单凭一个田罡是查不动整个大魏的空印的,趁着朕还有时间,此事非办不可!”
萧焱没有再说话,他预感到一场狂风暴雨,即将降临大魏官场。
可是由谁来做这个检校的统领呢?有了卢肇星的前车之鉴,恐怕没人敢主动担任。
在元熙皇帝和萧焱身后,杨涟身边的舒华将这些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的眼中闪过震惊和错愕之色,然后低下头暗暗做出了决定,富贵荣华就在一念之间。
他舒华,必须要抓住!
……
岳阳城,夜。
陈安平与苏缙两人寻了一家路边的小酒肆,叫上几个小菜两壶岳阳烧酒对饮,好不快意。
“陈兄,我已经派人联络好,明日就可以重新上路前往汴梁。”
陈安平昨日做《岳阳楼记》名震岳阳城,本想今天就离开岳阳城,结果岳州知州岳珲非要请陈安平和苏缙赴宴。
盛情难却之下陈安平和苏缙只好赴宴,在岳珲府中盘桓半日。
期间岳珲还特意向陈安平推荐儿子岳山,可怜天下父母心,岳珲的心思两人也能理解。
陈安平屡立奇功,才二十四岁就做到了知州的位置,本次返回京城更是前途无量。
岳珲的儿子岳山自由习武,又能读书识字很有本事,不过在岳州府这样的地方没有机会崭露头角。
陈安平心中将这件事应下,承诺若是他日自己出了京城为官,自会征辟岳山前往他任职的地方。
得了陈安平的承诺岳珲大喜,直喝的酩酊大醉。
陈安平与苏缙一边聊着白日的趣事,一边喝酒,忽听路对面传来声音。
“阁下可是陈安平陈大人?”
嗯?
陈安平一转头,就见到两个年轻人神情激动的走过来,还有些面熟。
“你们是……钱锺和方孝宗?做的一首好诗词。”
陈安平对两人的诗词有印象,故而记得他俩。
方孝宗颇有些不好意思,和钱锺一起上前拜见。
“让陈大人见笑了,我们两个怎么敢在大人面前谈做的好诗词?大人的《岳阳楼记》如今满城皆知。”
苏缙见他俩还站着,拍拍身边座椅笑道。
“相逢既是有缘,来,坐下喝一杯。”
钱锺和方孝宗都有些拘谨,陈安平朝他们挥挥手说起家常话。
“今年冬天就要入京赶考,你们两个可有信心?”
方孝宗落座之后情绪舒缓,沉吟片刻说道。
“我与钱兄为这次科举搏力许久,我们定能一举中榜!”
哎呦?
陈安平见方孝宗如此有信心,不禁竖起了大拇指。
“孝宗好志向!等你们入了京城如果我还在,便请你们去天下第一锅喝酒!”
方孝宗和钱锺这两人饱读诗书,不过侧重点有所不同。
方孝宗长于政务,而钱锺则擅长刑名,四人在一起相谈甚欢,不知不觉间两壶烧酒就见了底儿。
“小二,再来四壶烧酒!”
陈安平的随和让方孝宗和钱锺两人渐渐的敞开心扉,方孝宗喝的有些多满面通红。
“上天何其薄待钱兄?倘若钱兄家族不败哪里用得着受科举的辛苦?”
这话来的突然陈安平和苏缙皆愣了一下。
钱锺露出无奈之色,说道。
“方兄你又来了,每次喝酒都要将此事说一次是不是?”
方孝宗越说越起劲。
“我怎么就不能说?你家先祖执掌检校替太祖皇帝铲除了多少奸佞贪官?却落得那般下场,甚至残余的一脉后人都要靠改姓活着,大魏有负你们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