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问一下,哪里有卖糖葫芦的?”一位挎着竹篮急匆匆走过的妇人被季尘拉住,那妇人下意识退了一步。
见季尘长相俊秀,不似歹人这才松了口气。转而却又是没好气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糖葫芦!年轻人怎么这么不求上进,赶紧回去吧,别让家里头担心!”
见这大娘竟是关心起自己来,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又转而问道。“大娘,我才来西平城,是出了什么事了吗?我见街上怎么没什么人呢?”
“哎呦,你可快别拉着我了,这城里啊,近几日又是戒严寻人,又是难民进城的。听说西边也不消停,再加上这邪门的大雨,要不是有布衣侯坐镇,怕早就走的走逃的逃了。
就算是这样,大多人也是足不出户。我也是家里没了米面了才出来一趟,那有你这样的,到处乱跑!还有你那冰糖葫芦,下条街街头有一个,只是不知还做不做了。”
“谢谢大娘。”季尘道了一谢,大娘则是早急步踱了去,嘴里还念叨着。
“怎么就年轻不懂事呢?!”
季尘寻着大娘指的地方,去了下条街街头,一路则是没遇到几个人,就算遇到了,也都是行色匆匆。
街头,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家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坐在一处商铺屋檐下,手里正编着竹篓,身旁立了根稻草棒上面插着几串糖葫芦。
那糖葫芦,珀色的外衣,裹着红彤彤的山楂,在这压抑昏暗的雨天显得格外诱人,算是给这城添了几分生气。
“大爷怎么还在这卖糖葫芦啊?听说这几天城里乱的很。”
“呵呵,乱什么呀?乱的是人心。我在这西平城什么风浪没见过,还不是照样卖我的糖葫芦。”
大爷手里活计没停轻笑了下,抬头看了眼季尘,之后又低头忙活了起来。
“哈哈,大爷说的是,那给我来十串。”听他这话,大爷倒是停了手,怪异的看着他。
“吃的完?”
“吃的完。”
拿着糖葫芦季尘本还想再买些其它糕点、干果之类,不过看着零零散散还开着门的铺子也都是没啥商品,估计是没有希望了。
能买到这糖葫芦都是侥幸,外加上出来不少时间了,也快到半个时辰了,所以便朝回走去。
回到客栈,季尘见林语颜还在练字忍不住探头过去,这一看之下,他竟是有种被刀剑架在脖子上的感觉。
当今大夏,百道不兴,独尊儒术,而那儒道讲究仁义二字。
所以这字,也是讲究中正、平和,笔笔藏锋,圆润,藏拙于巧。可她所书之字,虽算不上多好,可却笔笔露锋,夹刀剑之厉,自蕴杀意。
季尘缩了缩头,咽了口唾沫,没敢吭声。他书法也算登堂入圣,不算宗师也算大家,年纪是小,可架不住天赋。
看字,自然是可以体会其中意味,可现在看了这字,那也是心头跳了三跳。
“怎么这字写的不好?”
“好好,自然是好的。”
“那你皱什么眉?”
“写的太好,我正在揣摩。”林语颜突然放下笔,直盯着季尘,直到看的季尘心里有些发毛才开口。
“哼!你先生优柔寡断,性子最平,没些个魄力,白费了天赋。你倒好魄力不缺,却是学得油嘴滑舌,想必今后也是个祸害。”
说着便走向桌前沏了一壶茶,倒了一杯却没喝,反而放在了桌子另一端。
季尘无语,怎么她好像对自家先生很熟悉的样子,只是先生性子平和他倒是知道,而这优柔寡断从何说起?
怎么感觉先生好像曾经得罪过她的样子。唉,先生啊,你倒是藏了不少秘密啊。
“既是来了不进来吗?!”正在季尘胡思乱想时林语颜突然一喝,不是对季尘说的,而是对着门外。
正当季尘摸不着头脑时,门前走进一位中年男子,一身素衣剑眉星目,器宇不凡,不怒自威,气质中正沉稳,不苟言笑,身形算不上高大却好像撑起了一方天地,生死之间皆由其掌控。
只是此时进入客栈竟有几分踌躇是什么情况?怎么连目光都显的躲闪起来。
“怎么?功高盖世的布衣候还怕进我这小小客栈不成?!”林语颜口中含冰,讥讽道。
而季尘则是心神俱震,他刚刚听到了什么?布衣候!!??眼前这位面带局促的男子,竟是大夏权势最盛的布衣侯?!这天下间寒门学子最崇敬,最膜拜的那位?
他有些目瞪的呆愣在了原地。
而林语颜面如寒霜,目光如炬直瞪着他。只是,那分寒意却渐渐地如被那春风消融,化成了最纯粹的柔情、思念、眷恋。
而那布衣候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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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没了踌躇,反而满眼间都是愧疚,想要上前却又止步,两人对望,却又无言。
季尘已没了之前的震惊,反而满脸怪异,他觉得自己应当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要知道布衣候四十多岁正值壮年,便已是位极人臣。不知是那京城里多少大家闺秀的如意郎君。
可奇怪的是他却一直未娶,那怕之前当今圣上想要赐婚也被其用一句“西冥未平,不思婚娶。”给挡了回去,可如今却在这小店里,和一位女子这般动情,若是传了出去着实是得动了满京。
足有一刻钟,季尘动都不敢动,还是布衣候注意到了他,说了一句。“坐下吧,勿让小辈看了笑话。”
可季尘一点都不感激他,因为那林语颜回头用满含杀意的眼神直盯着他。季尘可是毫不怀疑,她会把他这个多余的人丢出去。
“语颜,别吓着他。”语颜应当是这老板娘的名字。而她听见布衣候这般叫她,神色也是柔和了下来,深情的看着布衣候。
“坐。”
这话是布衣候对他说的,他也乖巧的坐了下来,他现在心中可是有无数疑惑呢。现场的两人都好似认识他,认识他先生,可他却不认识两人。更不用说其中还有一位是大夏侯爷。
三人都是坐了下来,布衣侯转头看向他,仿佛从不会笑的脸上,终于杨起了一些不自然的笑意,落在季尘眼里却是让他直翻白眼,这笑还不如不笑。
“我知道你现在心有无数疑惑,不过我只能为你解答一部分,而且按辈的话,你应当叫我师伯。”
季尘有些瞠目结舌,师伯?!先生和布衣侯竟是同门师兄弟?!这...这...季尘也是服了先生,怎么师伯这般厉害他就窝在一个檀镇等着发霉呢。
不过眼色劲他还是有的,麻利的喊了声“师伯!”
“师伯母!”季尘不光喊了他一声师伯,还顺势喊了林语颜一声师伯母。
布衣候脸色有些怪异,师弟的这位第子好像跟他不太像啊,胆子可真是不小。
而那声师伯母,则是让林语颜十分受用,看季尘的脸色都柔和了几分,心里更是直夸他有眼力劲儿。
季尘一看林语颜面露喜色就知道自己这马屁拍的可以,看他俩这架势,搞定了师伯母还怕搞不定师伯吗?反正喊声师伯母也不掉块肉,何乐而不为呢?
“季尘啊,季尘,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无耻了?不对,是机灵!对!就是机灵!唉,想我之前宛如谪仙,怎么混成了市井少年,果然,人间不值得啊!”
“好了,你想知道什么?你的身世就算了,这就连我也不知道。”
季尘原本也没打算问他的身世,于是开口道“师伯我是没有见过您的,您又是怎么认出我的?”
“你是未见过我,而我也只是见过你一次,去年我奉秘旨进京曾去探望过师弟一次,远远见过你。”
“那为什么我家先生不离开檀镇,以您的关系,不论仕途,还是军旅都应该有所建树吧?可他怎么就窝再一个小小的檀镇,应该不是厌倦世俗学那些个圣人做派大隐于市吧?”
他有些无语,这师侄怎么这般调侃自己师傅,不过他心中又是一叹,上次见师弟便已观他变了许多,那件事...唉,罢了罢了,他们的事自己理会,自己都是...心里暗叹又偷望了林语颜一眼,全没了布衣候的威严。
突然他想起了季尘的称呼‘先生’?“你怎么称呼先生?不加师称?”
“先生说我只是他学生,连第子都算不上,所以让我称他师傅。”
听此,布衣候深深看了他一眼“也罢,这样也好,也好。”
季尘有些些奇怪,一个称呼而已,他也从未在意,先生于他而言的分量,岂会因一称呼改变?
“你家先生为什么守在檀镇,我不能告诉你。不过自有他的理由,也许今后他会亲自告诉你。”
听见师伯这么说,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之后又似是想到什么,犹豫一会还是开口道。
“师伯,应该是您在找沁墨吧?那您知道沁墨的父母现在如何吗?”
之前气氛于这话间瞬间凝固,而师伯更是面露悲色。平和目光化为冷厉,杀意似起,几乎化为实质。周身元气震荡,季尘瞬间感觉到一种溺水感,就像他修道时一般,这一刻的布衣候,也许才是真正的布衣候!
那位杀伐果断戎马一生,杀得神教不敢越雷池半步的布衣候!
而那声势甚至波及方圆十里,搅动了上空,使得密云翻涌,连那骤雨都是刹那停滞,不过师伯还有理智,没有打扰到城中百姓。
季尘虽是被气息压制,可心中震动,这位好似立于泰巅而不动,行于绝崖而不危的师伯此刻竟如此失态,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子城!”林语颜轻呼了他一声,神色带着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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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怨你,其中还有诸多疑点,究竟有多少人参与其中,我们都会一一清算!”
布衣候闭上双目,气势渐渐消散。
少顷,他睁开双眼,只是再没了之前还夹杂的笑意,声音冷厉“你可知沁墨父亲与你与我是什么关系?”
听见此问,季尘心中有了些许猜测,不过却并未回答。
“沁墨父亲也同样是我的师弟,也就是你的师叔,只是如今...你却是无缘再见了。”
季尘看着他掩不掉的伤感,心中却是充满了对沁墨的怜惜,她...或许再也等不到她父母来找她了...
“神教?!”季尘说出了心里的猜测。布衣候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却是摇头神色有些飘忽不定。
“可以说是!但却不止,本来师弟来西凉我是要去叙旧的,可我之前却收到京城旨令,命我亲自带兵痛击神教,以振士气。这本不是大事,我虽有几分察觉,可也没找到其中问题。
可当我领兵西进时,竟有一位光明坐使与我纠缠,那时我便知道事情不对。
可却也不知其目的究竟为何,直到后方来报,说师弟竟也在西凉遇到了神教的一位光明坐使袭杀,我才知道其目标竟是师弟,可当我赶回...”
这位拜侯者此刻脸上唯留愧疚,悔意。沉默许久。
“我本意是想由我亲自将师弟遗孤护送回京,不过见到你后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想由你来照顾她!
不急着送她回去,多带她走走,你也不必再担心神教教徒和那些内应,战事也是打不起来,至于原因你不必知道。
当然,若是他们再敢来,那我便杀他个天翻地覆,至于内应,和那京中操控此事之人...哼!”
说道这里,那布衣候的威势,那掌中定生死的气魄不经意散出,摄人心魄。
其实季尘也早便猜测有内应相助,所以不觉惊讶,只是此时被证实却有些沉重,要知道师伯在这凉州封侯拜相。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当今圣上的话在这凉州也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种威势竟仍有人可远在京城便操控此事,由此可见此人权位!绝是位高权重!
季尘怀着诸多忖度上了楼,回到房中。
“子城,你怎么改变主意了?他实力才是沸血,世道又乱,你怎么放心让他照顾沁墨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布衣候伸手打断她,神色也是有些疑惑道。
“不是我放心,而是我那位师尊传话来让我这般做的。”
“什么?!是...那位?沁墨的...?”
“嗯!”两人心里都是各种猜测,只是季尘却是不知。
他此刻脸上挂着一抹怜爱,双手别在身后,笑看着在房中百无聊赖正东瞅瞅,西弄弄,但眸子间却挂着几分无措的沁墨。
“季尘。”小丫头看见季尘进来,一下子便扑了上去,挂在季尘脖上不愿下来。
“怎么,想我了?”
“哼!谁想你了?!说你为什么出去这么久?!”
季尘摸着她参差不齐的头发,他知道小丫头现在对她的依赖,哪怕她嘴上不说,又十分懂事,可父母不在,又一人远在离京千里之外的西凉,他便是她如今唯一的依靠。
感受着她的欣喜,以及那正快速消散的害怕,季尘心中暗暗发誓绝不再让她受半分伤害!
“看!这是什么?”
“好多糖葫芦!嘻嘻,知道你最好了。”从季尘手里接过,迫不及待的吃了一根。
“嗯?!这里的糖葫芦好好吃!不过这可是你欠我的,我算算你还欠我多少...”看着两手握着竹签还在那歪头苦思的沁墨,他轻轻一笑,替她抹去嘴角糖渣。
“往后,你想要多少就给你买多少。”
“不行,娘亲说不能吃多,一天最多吃一根...不,是两根!”她又看了看手里握的一大把,有些心虚道。
“也可能是三根...”
“哈哈哈。”季尘看她这可爱样子忍不住笑起。
“哼,你笑什么,本小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不理你了。”
“哈哈哈,你现在可是只丑小鸭,小心我不要你了。”
“你...你敢!我...我...”
季尘见她眸间泪水闪动,瞬间心如刀割般痛起。连忙上前将她抱住。“不会的,不会的,季尘是永远不会丢下沁墨的!永远!”
沁墨被他抱住,感受着其中的温度,不由得心安,嘴里却是不住道。“嘻嘻,骗到你了,谁让你说要丢下我得!”
季尘看着她未干的眼眶,轻轻笑道“是,被你骗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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