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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少年,六年

    他从未想过原来时间可以过的如此之快,也许是他曾经过的太苦太累,所以时间从来都不是流逝,而是消磨。

    但当他终于在先生的小院中停泊,不必再为活着而用尽全力,撩开挡在眼前的乱发,他看见了这个世界的色彩。才知,时间易逝。

    小镇的偏远也同样使它远离了喧嚣,造就了它祥和的一面。不过,他很喜欢,就如同他很喜欢先生的小院,很喜欢先生讲的书,很喜欢听先生讲起那些奇闻趣事一般。

    六年的时间,这小院中的花草,终是用春日的缤纷融化了他心中的凝冰,他不再是曾经的孩子,而是这小院中的少年。

    “季尘,茶又喝完了,再去买一些回来。”

    “知道了。”随着季尘放下手里放着小米的瓢,刚刚围过来的鸡便又散开来。

    这些鸡是他养的,平日里下个蛋什么的还可以改善伙食。而先生也不管,任由他养着。自他来了以后,先生就连院里的花草都不摆弄了,都交给他打理。

    镇上就一家卖茶米油盐的,虽说是独家生意但是价格却是良心,也许这也是没人竞争的原因。

    “还是碧螺春?”

    “是的张伯。”

    “二两?”

    “嗯。”走进店里张伯便迎上前来,照旧问了一番。不过,其实不问也是知道的。

    这店便是张伯的,虽镇上就一家小店,但镇子不大,总不过几百户人家,平日里倒也不忙。而他儿女也早已成家,孙儿是家里带着,嫌他粗心。

    因此,他就看着个小店,权当找着活做打发日子。而先生平日里就爱喝这碧螺春,二两一月刚好喝完,今天就是这月底。

    至于这碧螺春,名字倒是不错,却也就是几文钱一两的茶,和普通人家喝的没什么两样,但先生平日里就是爱喝。

    接过茶,和张伯道了别,便向回走,路过镇中,便是又被那马婶,李嫂拉住。

    他倒也不急,先生喝茶总是有固定的时辰,而且每次也就一壶,现在时候还早。

    “小尘啊,镇上有没有看上的姑娘啊?用不用我俩帮你把把关,做做媒?”

    “我才十六...”他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就是有点想要扶额。这两人天天没事可做,净张罗这些。

    “十六啊,可不小算了,你李嫂可是十五就嫁到这檀镇来了,你这十六岁,可就也该娶上个媳妇了,要不是我家姑娘嫁的早,倒是可以给你介绍介绍。”

    马婶调笑道,而季尘有些不想说话了,他倒是知道马婶是在跟他开玩笑,因此也不甚在意,至于娶媳妇什么的他就当是没听见。

    两人对他很好,虽然老是拉他在这青石板上闲聊,但那是希望他可以尽快适应小镇的生活,不至于有隔阂,这他是知道的,因此他从来没有不耐。

    而两人也是看时候差不多了就会招呼他回去。何况两人家里有些炒花生之类的零嘴,总是给他捧上一大把,这份情他必须要接着。

    回到院里,先生也不问他怎么回来的晚了,而是喝着季尘刚泡好的茶一脸惬意。“来一局?”“好。”季尘应到。

    摆开棋盘,季尘伸手便要执白棋。

    “啪”一声。

    “不懂尊敬长辈!”伸过去的手被拍落了下来。

    “老师不谦让一下学生吗?”季尘也不甘示弱。

    “嘿,你倒是学会顶嘴了!”

    “老师教的好。”季尘不为所动平静道。

    最后还是先生拿到了白棋,而季尘则是白眼,明明他都拿到了棋蛊的,却又被先生硬生生的抢了去。

    先生倒好,还是一脸淡然,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随着一子子落下,棋盘上渐渐布满棋子,而局势也愈渐分明。

    先生落子沉稳,刚劲苍毅,每落一子,皆若虬龙,白子连结仿如天穹笼地,黑云催城,将黑子围困,欲不留一线生机。

    而黑子,则善行诡道,兵行险路,每若被困总能出其不意,摆脱围困,善取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是常事。

    战况愈演愈烈,季尘与先生也愈加投入,不是先生眉头紧蹙,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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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尘沉头苦思。

    不过,最终还是季尘嬴了,后浪推了前浪。“老师承让了。”

    “哼,侥幸赢我,也不知你在那学的这些个旁门左道,更是不知尊老!别忘了,谁教你下棋。”

    季尘看着先生一脸不屑,则是轻笑道“旁门八百,左道三千,兵者诡道也,能胜便是最终目的,哪条路,那个道不能行?”

    “诡辩!险胜也是胜?”

    “险胜,也是胜!”季尘也是振振有词,毫不发憷。

    “就算你说的有理,那你怎么不知让让我这老人家?”

    “先生不是也没爱幼?再者,先生哪里老了,年轻一些还不让那些个姑娘竞相拥蹴,暗送秋波?”毕竟是自家先生,该拍的马屁还是不能落下得。

    而先生听了这话却是气急,笑骂道。“你也叫幼,看着是十六,心里怕是老的不能再老!还有,刚到镇上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会贫嘴,我教你的学问怕不是都用在这儿了吧?”不过,先生却是没能听到回应。

    抬头,却见季尘已是低着眉,不再言语,先生知道他又想起了以前流浪的日子,便也不在多说。

    “小尘啊,人需往前看,老是执着于过去,活的累啊。”

    “先生教的是。”看着季尘明显敷衍,先生怒道“赶紧去做饭,都过晌午了,别在这碍眼!”

    “嗯”季尘应了一声便起身去烧饭。

    先生看着棋盘,本应一片大好的白棋,却被一招剑出偏锋,斩龙执锐。

    “唉,终究是有以前的偏执,罢了,往后种种皆是命数,不必强求。不过这小子如今这棋下的是真好。

    怪不得都说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看来今后得藏上一手,免得以后骂他,都没底气。”先生连连摇头,在心里默道。

    午饭,很简单的三碟小菜,先生不挑,他也不挑。

    “嗯,最近厨艺见长啊,不错不错。”季尘没有回话,继续吃着饭。这些年先生除了夸过他厨艺好就未曾夸过其它。

    不论是读书、字画或是棋艺都未曾得先生夸赞半句。哪怕先生近一年,都没在教他什么学识,说是懒得教了,但其实是没啥可再教的了,这季尘是知道的。

    也不自谦,他学的很快,或者说是极快,除了字画一途先生总说还差点,但是他问先生,先生却又笑而不语,其他的季尘也许已是可以出师了。

    正吃着,先生忽却然说道“多去看看张老太吧。”

    六年,沧海成不了桑田,河东也到不了河西,却是让这位孤苦伶仃的老人家愈发苍老。

    “嗯”季尘筷子停了一下,随即应了一句。平日里,三天两头他都是要去张老太家一趟的,而近日他去的愈发勤了。

    落福胡同他去的多了,熟门熟路,路过马婶家时见她正在烧火,便问了句好。

    在这边,厨房又叫锅屋,大多是正门进入就是,所以常见烧火做饭的。马婶回头见了是他,也是笑道“去看张老太啊,赶紧去吧,多陪陪老太,她...”

    马婶神色有些犹豫,话道了嘴边又没能说出来。其实季尘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张老太年纪大了,又受丧子,丧孙之痛,身体每况愈下。

    熬过了年关,这春天的日子却是数着过的。但生老病死,天道如此,他能做的便是常来探望,陪老人说说话。

    到了倒数第三个门,门是虚掩着的,而他尽量掩着心里的伤感,面上挂起笑意,推开门,大声喊道“张奶奶,我来看您了。”喊罢便径自进了内堂。

    张奶奶耳朵已经听不大清楚了,不过混浊的瞳孔见到是他却是亮起。

    “是小尘啊,快来,快来,来坐。”

    说完,便要颤颤巍巍的想要站起来,季尘连忙扶住。

    “张奶奶,您坐着,我坐过去。”

    “好,好。”

    “小尘啊,吃过了没,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说完便又想起身。

    “不用了,我吃过了。”季尘心里有些感动,也有些难过,张奶奶现在基本上已经不能自己做饭了,平日里都是邻里多做些送点过来。他也时常多做些,往这送。

    就这样,张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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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拉着他的手,慢悠悠的讲着,从她年轻时讲到她的儿子,又讲到他的孙子,再然后又讲到他刚来镇上。

    她就这样讲,季尘就这样听。摸着她手上一个个做鞋留下的老茧,他心里泛起阵阵酸楚。老人一生行善,好人,何曾有过好报?

    带着些许沉重回到院里,他望着正在喝茶的先生,问道。“先生,这世上可有长生之法?”

    “有!”

    “永生呢?”

    “有!”

    “那该怎样做。”

    “凡人俗世,不过寥寥数十载,修行之路,可延年益寿,不过却也有尽头,唯有天上神仙可与天地同寿。”

    “那怎样成仙?”

    “仙?哈哈,你不会想知道的。”

    “那先生在第几层?”

    “唉,凡尘俗子,何敢言仙。”

    有些沉默,相处六年,他知先生有异常人,只是不知有多高而已。

    而先生也从未跟他讲过修行,他便也不问。他知道,先生不言,自有道理。

    日子悄悄的过,而张奶奶的情况却愈加严重,已是卧在床上。只有季尘来的时候,脸上才露出几分神采,但却已是有些神志不清。

    她常唤他孙儿,季尘都答应着,看着她如冬日的烛火,正燃烧着所剩无几的生机,季尘内心沉痛。

    老人终是走了,在这树上打绿的日子里,去寻她的孙儿了,季尘看着床上的老人,渐渐失去体温,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无力挽留,也不当挽留?也许,结束了这一段悲苦的人生,是于她而言最,好的解脱。

    最后是他披麻戴孝,送了老人最后一程。

    也许今后,他这一生都难以忘怀,一位老人家,曾在他最无助之时,为他端来一碗热粥,送来一件棉衣...

    夏日的燥热总是那般难耐,先生饭是坐在树荫下闲适的很,看着季尘在那忙前忙后。

    最近季尘把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茶也称了半斤,屋里屋外都是擦的亮堂。

    午饭气氛稍显沉闷,。

    “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季尘夹菜的筷子停滞在半空中,身子也微颤一下。他没有告诉先生他要离开的事,但先生还是猜到了。空气在此刻凝固住了,安静的可怕。

    “你是我的学生,不是我的弟子,从我收你入门墙已是六年了,那时你还是个头发都要遮住双眼的孩子,如今已是少年,时间过得真快啊。”他这话似是在感叹。

    先生在这六年之后,再一次细细的打量着这个少年。

    一头乌黑密发束在身后,虽是十六,个子已是不矮,已有七尺多高,剑似的眉也不再被碎发遮掩。

    高跷的鼻梁,侧脸有棱有角,配着一身素衣散着几分儒意,却又有几分桀骜,几分冷厉。一双眸子却是如镜湖沐春,平和悠远,但在深处仿佛流淌着一丝血色。

    “六年,我教了你是与非,对与错,黑与白,却唯独没有教你修行,非我藏私。

    而是...你不适合修行,更不适合我的路。你虽聪慧异常,但...”季尘没等先生说完,他缓缓将碗筷放下,双手伏地,头深深磕在地上,跪倒在先生面前。

    “你真就不能在这小镇长守一生吗?”

    无声,看着依旧跪倒在地的季尘,先生神色不知是气急还是释怀。又或者,先生本就知道他不会长留。

    “你自己选的路,不要后悔!我无力给你快乐的童年,却给了你平凡的少年。

    记住!你心中仍有戾气,也许历一番红尘也好,多一些人间气对你而言也是人生,总好过待在这檀镇不食烟火,还有...愿你永为少年!”

    说完这些,先生背过身去,似是有些犹豫。但最后依旧开口道。

    “你此刻离去,也许自有天定。昊天降祸,此后三年,天灾将至,大乱之始。你此番离去,不知是福是祸。

    你...罢了,福祸皆是你自己选的。但要记住,这檀镇,容得下你!不管多大的祸患,在这镇上没人动的了你!今后若是累了,便快些个回来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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