梼杌脸色狰狞,更多是抑制不住的得色快感,先前积郁一扫而空。许是一心都放在那倒地不醒的墨故渊身上,丝毫未曾察觉到周边刹那风轻云淡,天地寂寥。
胸口一丝血迹缓缓渗透,梼杌身形一顿,猛然坠落倒地,前方,是和自己一般匍匐在地的墨故渊。梼杌大口大口喘气,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一颗心脏半边早已绞碎,胸膛一个窟窿口,此时鲜血大片大片流出,任凭他如何疗伤闭气都无法阻止胸口的创伤。
梼杌愕然发现,自己一身气机正随着那窟窿心口处尽数倾泻而去,更可怕的是自己大妖的修为一并流逝。
“你!你究竟使了什么邪门手段,快住手!”梼杌惊慌失措,不论如何都没办法让伤口止住流血的趋势。
墨故渊在梼杌异样之时已是苏醒,望向他突然之间的样子亦是不明所以,此时依旧被其紫链牢牢捆绑在地,墨故渊略作犹豫,冷冷说道“你先放开我。”
梼杌没有多言,深吸一口气挥袖将紫链撤回,下一刻墨故渊已是身影暴退向着羽涅昏倒之处掠去。仔细探查几番,见其无碍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当下不再含糊,径直盘腿曲坐在地。除去需要短暂恢复些许伤势,更多是先前心海之中那位前辈所遗留的剑法,墨故渊此刻脑中挥之不去,需沉稳整理。
梼杌见状,龇牙裂嘴怒火充斥,道“混账,你敢骗我?”
墨故渊不予理会,撇下梼杌让其在地不停咆哮嘶竭。
已至深夜,之前几番苦战已是让周边破败不已,到处深壑剑痕。梼杌不知何时拱起后背,脸朝大地,身体不时在颤抖抽搐,胸前,鲜血依旧,只是有些凅干的迹象。
风拂面而来,却给人一种冷到骨子里的刺痛之感,羽涅也渐渐醒了过来,二人细眼向着梼杌看去,眼神晦暗,更多是戒备盯防。
“之前他还是威风八面的,怎的靠近你之后就变的这番模样了?”羽涅缓缓问道。
墨故渊摇头同样不清楚是何原因,既然眼下梼杌重伤在身,又无法动弹,正是自己二人下手的好时机。似乎心有灵犀,两人眼神交换的一瞬间下一刻就像着梼杌杀去。
与此同时,在右后方同样有一人踉跄奔跑而来,那人泪流满面,双眼空洞,口中却是不停重复着一句“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正是那风烛残年的老妇。
羽涅执扇再次挥舞,扇中无数羽箭奔刺朝梼杌锥去。后方,墨故渊却并未再将轩辕剑握在手中,此刻拳风刚烈,俯冲朝梼杌心口重砸而下,两人俨然一副趁你病要你命的姿态。
两人身影未至,瞬间被弹射抛飞,借着后力两人回首朝下看去,一时双目惊愣。
此刻趴倒在地的梼杌身边有着八条如蛇身的黑气游走在侧,八道黑气蛇身肆意缭绕盘旋,在梼杌方圆数丈之内所有草木树丛皆化为虚无粉末,凋零枯萎。
那老妇紧随其后,本就垂危的她此刻依旧高举着一张黄符,在她一声催法之后,黄符飘飘欲坠朝梼杌身上落去。
墨故渊大喊阻止老人行径,可早已为时已晚,一道黑气奔涌而来,洞穿老人腹部,一个眨眼间,老人犹如一具干尸一般静静垂挂在上。似乎极为不满到手的食物体内竟是毫无生机,那如蛇一般的黑气卷起身躯将老妇弹射出去。墨故渊两人飞速赶去,在接住的那一刻望去,两人心如死灰,更多是不敢直视。
老人气机已无半分,却是因一切速度太快,她灵台意识还以为自己在驱符施法,不知是否错觉,两人看到老人眼中有一丝解脱和决然。
周边荒芜枯萎范围越来越大,延绵不断扩张而来,墨故渊二人只得继续向后退去,不解望向场中。
“梼杌身侧这八道黑气怎会有如此恐怖的吸食之力,你看这方圆数里的生机都被他蚕食殆尽。”墨故渊神色动容说道。
“不管如何,此地不宜久留,趁他还未恢复你我先行离开这。”羽涅紧接说道,如今这局面想要一举杀死梼杌已是毫无希望了。
“跑?你们跑的了么,毁我大道,废我修为!今日就要拿你们的命来偿还。”一声阴笑低喘在两人耳边响起。
墨故渊二人朝声音来源方向看去,在那八道飞舞缭绕的黑气之下,有一团极为浓郁的黑色液体在缓缓鼓动,而那八道黑气正是从其表面衍生而出,乍一眼看去,更像是这团液体之上的几条尾巴。
那液体渐渐变的畸形怪状,有手足四肢在中缓缓伸出,在其后更是一张人脸巨头从当中浮现,虎口大张,巨齿獠牙毕现,身躯如那猛虎一般撼天动地。
一声响彻天际的咆哮猛然袭来,疾风呼啸,两人如那大海之上的一叶扁舟摇晃不止,那八道黑气朝二人奔赴追来。
“快走!这畜生显现本体了。”羽涅大喊一声,二人稳住身影,奋力向着后方退去。
那八道黑气涌动不绝,气焰腾腾,彼此争锋前后向二人缠绕而去。
梼杌紧追不舍,不时嘶吼毁去身前无数丛林,前方两人狼狈不堪,跌跌撞撞,在梼杌化作本体之下根本力不从心。
“分开走。”羽涅大喊,两人瞬间朝不同方向掠去。
然而那梼杌仿佛早已预料一般,虎躯身形一分为二,又出现另一只和本体一模一样的怪兽追随而去。墨故渊疾行飞奔,一道黑尾由上而落,重重砸在其肩头,墨故渊失去平衡冲倒翻滚砸地,拉出一条长长的痕迹,一口鲜血夺口而出。
墨故渊挣扎坐起,只见眼前有两团玄青色的幽光紧紧逼近自己,暗处有黑影步步踏来,此刻数十丈之高的梼杌居高临下望着脚下的墨故渊,凶神恶煞。
“啧啧,已经快有一千年不曾有过了,你真是好大本事,竟然都能逼迫我现出原形。”梼杌语气冰冷,一张本就狰狞的面容此时越发扭曲。
墨故渊心中震惊颤抖,看着梼杌一副凶兽之态,当下不断思考如何逃离,只是看了一会,墨故渊便不再抱有希望。四方气机都已被梼杌锁定,自己如何能逃?抬头向上望去,墨故渊瞳孔一缩,在梼杌腹部之下仍有少许血液在缓缓滴落,似乎有迹可循。
“梼杌,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一开始就对我不依不饶?”墨故渊大声质问道。
梼杌嗤之以鼻笑道“还真是天真的紧呐,难道你不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嘛,事到如今不会还和我在这兜圈子吧。”
墨故渊心中一紧,先前梼杌所言就已经知晓自己根底,可至今自己从未离开大荒,知道自己秘密的不过区区几人,而他们断然是没有可能会和梼杌知会的,那梼杌又究竟是从何得知?
墨故渊脸色阴沉,如今自己修为不仅浅薄,更是让数位修为深不可测之人清楚自己的底细,如此一来麻烦不断。
眼下又是危在旦夕,墨故渊心中积郁愤愤不平,似乎有所感应,远方传来一声争鸣,一道流光划破天际,如那星辰坠落朝这方飞来。
梼杌心跳加速,先前那柄剑本就煞气浓重,更有一些古怪莫名的异能,此刻见其竟是无端护主而来,当下有些犹豫不敢上前。
墨故渊失神怔怔望着身前那柄质朴古剑,轩辕剑静静悬浮在上,剑柄青光幽幽,一圈圈荡开,似乎在催促自己的主人将自己握住。可墨故渊举起的手终是缓缓放下,并未再次拿起选轩辕剑,比起被轩辕剑当中的戾气侵蚀,墨故渊更愿自己果决和那梼杌一战。
察觉到墨故渊心境,轩辕剑剑身一颤,毫无征兆掉落在地,光芒敛去,如废铁一般静躺在前。
梼杌不明所以,却是见那墨故渊居然放弃这把剑不去用,有意和自己正面对决?心中一喜,不敢再耽搁片刻,身影暴动而上,虎口喷张,对着墨故渊当头咬去。
墨故渊强行镇定心神,即便手中无剑可自己一身黄庭经如今也是小有所成。见梼杌纵身越来,墨故渊双手交叠结印,嘴唇轻齿,胸前兀然亮起一道极为刺眼的太极图,墨故渊双手并掌,将那一轮如圆月的太极图托举在上,继而一手并拳狠狠朝底下砸去。
太极图飞旋而起朝梼杌杀去,方向正是梼杌之前受伤的那个窟窿口。
四蹄生火,更是煞气云云,梼杌见墨故渊有意从自己伤口下手,更是怒火攻心。两条黑尾从后向着墨故渊包抄而来,墨故渊不做耽搁,在一手挥出去之后,身影即刻又再次向后方掠去,只是这会其脸色越发苍白,神情恍惚。
疾行过程中,墨故渊入眼可见,身前方有一白衣同样朝自己奔来。白衣血迹斑斑,身上更是皮开肉绽,比起自己有过之无不及。
“那分身已被我打碎,你快走,我来拖住他。”赶来的羽涅朝墨故渊说道。
墨故渊只一眼便看穿羽涅也是强弩之末,自己又岂会丢下他不管,墨故渊缓缓摇头,道“要么你走,要么一起死。”
羽涅苦涩艰难笑了笑,脸色故作轻松,道“什么死不死的,当然是一起活下去了。”
墨故渊大笑,两人回身迂回,彼此身形朝梼杌纠缠而去,心中早已笃定不论如何也要护住羽涅性命,哪怕再次拿起轩辕剑,哪怕丧失心智。
同为天涯陌路之人,有幸相遇,羽涅可不顾一切奋身而来,自己又岂能有半分胆怯。
梼杌真身之下的八道黑尾天魔缭乱,这一方天地早已昏天暗地,两人借着身法游走上下,得以时机便向梼杌袭杀而去。可落在他的身上却无关痛痒,在梼杌厌倦不耐烦之色下,两人齐齐被梼杌双爪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凭你们也想从我手中活命?两个跳梁小丑而已。”梼杌嗤笑,身后八道黑尾缓缓竖起,怨气铺面,两人挣扎不得,被死死禁锢。
“先吸干你们的精血,在吃了这小子,九龙脉纹就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哈。”大如盘柱的黑尾同时朝底下而来,猛锥落下。
墨故渊侧首看向一旁羽涅,心中恼恨无比,那轩辕剑此刻竟是无法感应,忽然其脑中一道白光闪过,墨故渊本能一手捏成剑指,屈指一弯,有一剑光从其指尖射去,目标正是朝羽涅杀去的那道黑尾。
这番凌厉招式,正是先前那黑衣人在墨故渊心海中所演化的剑招,想不到墨故渊竟是能在生死紧要关头使出。羽涅瞪大眼睛看着身前被削去一节的黑尾,心有余悸望向身旁墨故渊,眼里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充满恐慌。
梼杌一爪死死扼制墨故渊喉咙,朝地底泥囊深陷而去,背后数道黑尾当头举起,针尖锋芒,齐齐朝墨故渊胸口落去。
羽涅嘶哑,使劲呐喊,然而墨故渊心神憔悴,那一剑自己已是拼尽所有气力为之,如今连喘口气都十分吃力。
墨故渊浅笑朝羽涅摇了摇头,脑中一时闪过无数画面,仿佛一场草草轮回,尽在眼帘。
五条黑尾落在其上,只是并未有想象那般直接洞穿墨故渊身躯,而是停在墨故渊胸前微微隆起的一处,再难刺下一分半寸。
一丝危机在梼杌心底发芽,弥漫。
下一刻,一道赤色火光在墨故渊胸膛前闪烁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