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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锅乱炖

    跳着脚骂的华侯伟突然感觉有点不对,汪直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汪直是什么人?曾经的西厂督公,力压东厂、锦衣卫,琢磨阴司诡秘之事,他是祖宗;征战疆场,辽东、大同两役皆是冲杀在一线。失宠之后,龟缩于南京武英殿,百般受辱。这样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怎么会这样?

    华侯伟安静下来,跟随祝山青走进千云垌。死一般的寂静,扑面而来无法形容的恶臭,瞬间就让华侯伟的心沉到谷底。到处是黑色的血痕,肿胀腐烂的尸身,嗡嗡嚣叫铺天盖地的苍蝇···

    噗!一具尸身的肚子肿胀到极限,炸裂开来,顿时一股更为浓烈更为承受不住的恶臭,让华侯伟再也忍不住,扶着一颗桫椤吐了起来。

    良久,华侯伟走回汪直身边,小脸惨白。他回头看看奶奶曾经的家,惨然一笑:“放火!就让他们尘归尘土归土。”

    汪直突然伸出手来,用力的抓着华侯伟。华侯伟泪水慢慢流下来:“师父,别,别这样,起了瘟疫,广西何止一个大瑶山?山青!烧!”

    汪直痛苦的紧闭双唇,微微抽搐的眼角暴露了内心磅礴的悲伤。那只抓着华侯伟的手青筋跳动,久久不愿松开。

    华侯伟明白汪直的感受,本就是孤苦之人,千云垌一烧,世间对于汪直而言,再也没有落叶归根。这是汪直几十年的寄托,也是深值于心中的执念,一把火之后,汪直便会空空荡荡,无所凭靠。华侯伟抹一把泪水,抱住汪直:“师父,烧了吧,留下,心里更难受!”

    汪直松开了手,猛地蹲了下来,缩成一团。华侯伟的心瞬间抽动一下,张开双臂护着汪直:“山青!弄出隔离带,点火!”

    越是坚强的人,一旦崩溃越是要命。汪直躺在担架上,还一直蜷缩着身体,紧闭双眼,一言不发。华侯伟急的围着担架一路喋喋不休,但汪直始终如此,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祝山青陆续找到幸存的瑶民,才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不是俞寒山、韩璃凤下令屠寨,而是殿后的狼兵不忿连日的奔波竟是一无所获,还搭上不少弟兄的性命,索性放纵一把,释放胸中的恶魔,奸淫掳掠,把寨子里剩下的人全都杀掉。俞寒山、韩璃凤得到消息也无可奈何,败兵纪律本就不可控,何况是原本就是出名残暴的狼兵?他俩装作不知道,默许了狼兵的暴行。

    “主子,大致就是这样,这些狼兵都是畜生不如!”

    华侯伟咬咬嘴唇,眼中射出一道寒芒:“一个都不许放过!老子要他们血债血偿!”

    突然担架上传来汪直嘶哑的声音:“老奴亲自动手!”

    华侯伟惊喜的跑到担架前,小心抚摸汪直的额头:“师父,你没事了?”

    汪直示意停下,慢慢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勉强笑了一下:“主子,让你担心了。”

    “师父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不行再躺会。山青,快,扶你爹躺下。”

    汪直摇摇头:“汪直本不叫汪直,我七岁入宫,本名纪守灵。呵呵,没想到啊,这名字,还真是人如其名,千云垌就让我这漂泊在外的刑余之人守灵!主子,你从今往后便是千云垌垌主,是我纪守灵的主子!”

    华侯伟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轻松,从敲诈嘎瑙那次之后,他就不敢再彻底信任汪直。毕竟谁也不想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回!而此刻汪直的效忠,才让华侯伟彻底安心下来。他摇头苦笑:“垌主?老汪,千云垌加起来也剩不了几个人了。也罢,咱们先干掉这些畜生不如的东西,告慰乡亲的在天之灵。”

    汪直此次带过来一个郎中,这郎中内科、儿科、妇科一律不会,只擅长外伤,配伤药。而且此人配的行军散乃是一绝,虫豸蚊蝇都是退避三舍。有了行军散,烹狼军的速度骤然提升起来,追踪着狼兵的痕迹,就进入十万大山!

    俞寒山手指在地图上不断滑动,韩璃凤忍不住问道:“寒山,你为什么不接受安南阮种的援军?”

    俞寒山抬起头,眉间已经多了一道深深的皱纹。这些日子没命的跑路,不断思索出路,不断和各方势力接洽,让这个昔日翩翩读书郎,迅速的成长起来。他指着地图解释:“璃凤,安南离着十万大山太近,打下来疆土,他们会分给我们?远交近攻,古今中外皆是一理。再者,阮种和安南国君黎浚不睦,他自顾不暇,还真能顾上我们?倒是这里,我觉着还有些意思!”

    韩璃凤脱口而出:“勐养?色隆法会帮我们?”

    俞寒山自信的一笑:“为什么不会?蛮夷之辈,畏威而不畏德,只要有利可图,凭什么不帮?”

    “我们手里什么也没有,只有这点狼兵。”

    “哈哈,谁说的?我有王爷的支持,还有你手里的狼兵,色隆法凭什么不帮?璃凤,缅甸阿瓦王瑞南乔欣可是做梦都想打下来勐养!”

    “你的意思是?”韩璃凤眼中流露惊喜,不敢置信的问。

    “没错,王爷登基之后,南越故地始终是个麻烦。我帮着色隆法干掉瑞南乔欣,缅甸可是还有白古王、东吁王、阿拉干王,阿瓦王一死,缅甸必定内乱。咱们不能分上一杯羹?安南到时候也不会安分,哈哈,一锅乱炖!”

    韩璃凤眼神迷离,俞寒山在她眼中越来越高大。猛然间她似乎明白了俞寒山的所思所想,柔情似水的看着俞寒山:“寒山,难为你还为我考虑。怕我为朱家不容,想让我在外疆有块容身之地。”

    俞寒山自嘲的一笑:“璃凤,我是王爷的人,不敢也不能出卖大明的利益。但那些蛮夷?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在南疆开疆扩土,说到底也是我汉人苗裔,我不帮你帮谁?再说,呵呵,伴君如伴虎,我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你就是我的家,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