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张邦立走了,如同冲玄一样,都并没能在明王府久待。
也依然如同冲玄离开时那样,陆寻义再次独自静坐于客堂之中,久久不见起身。
只是相比先前,他的面色显然要更为沉重。
坐在客堂中,只要但闻门外有些许异常响动,便会见他紧皱的眉峰微跳。
相比前几日,今日的时间似乎要过的格外慢些。
但无论多难熬,天色也终于还是慢慢暗了下来。
陆寻义站起身,抬步来到客堂门口,眸光眺望府门方向。
那里依然如往常般安宁,无任何异常。
陆寻义微微闭了闭眼,紧皱的眉峰终于是缓缓松开,一口浊气徐徐吐出。
最危险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
再睁眼,眸光从府门方向收回,望向整间明王府。
已是年节将至,明王虽然尚未归来,但宫里显然还是重视的,已赐下了诸多年礼。
府中虽人丁不多,却也还是为年节张罗了一番,入目所见,已有了些许年节气象。
还好!
看来,自己这颗脑袋还有机会过年!
张邦立走后,尽管陆寻义明知道张邦立的话绝非威胁而已,他陆寻义这条命也的确有可能在旦夕之间便被万箭穿心而过。
可他并没有逃,也没有命府中做任何随时准备抵抗的准备。
不是不怕死,而是在京城,天子脚下,就凭他陆寻义,就凭明王府中这寥寥数人,又怎能硬抗国朝?
若国朝真的下了决心,要拿他性命给上清山做为说法,又或者要拿下他严刑逼供明王联系通道的话。
那么他逃与不逃,准备与不准备,没有任何意义,面对下了决心的国朝,任何反抗都只能是徒劳无功!
不过,还好,他赌赢了,国朝下不定决心。
………………
……
定武帝头疼症又犯了。
连续几日的疲累,加上中午张邦立回来时带来的消息,令他午膳都没能用完,便苍白着一张脸被内侍送到了兰妃这里。
兰妃,一个连续几年独得圣宠的女人,终于在好几日的焦虑之中,又得见圣颜。
一个下午,使尽浑身解数的悉心伺候之后,定武帝终于慢慢平缓,慢慢入睡。
或许的确是这几日殚精竭虑,太过疲惫,自下午入睡后,直到此时已然入夜,他都还未醒来。
就在榻几不远处,有内侍低声禀报道:“娘娘,张大人还在候着……”
榻几边上,兰妃妆容精致!
虽已不再是二八年华,但此时灯光下的她,却气质高贵无比,闻言从榻几起身,缓步踱至门口处,望向内侍,面容清淡,淡淡道:“陛下累了,告诉张大人,有事待陛下醒来再议便是!”
“娘娘……”内侍面色发苦,微微抬眼,似有话不敢说。
灯光下,兰妃抬眼瞥了一眼身边内侍,嘴角微微翘起:“怎么?还怕他张大人吃了你不成?”
“娘娘!”内侍连忙跪地请罪:“张大人上次来便说了,若是小的敢耽误了大事,便要拿小的脑袋……”
“你去告诉他,这是本宫说的!”兰妃眼眸一抬,声音却依然柔和。
“娘娘,张大人,张大人他……”内侍却仍然不退,显然为难,依然跪地不起。
“怎么,把你吓成这样,莫非他还敢拿本宫的性命不成?”兰妃似有些不悦。
内侍跪地低头答道:“娘娘,陛下曾交代……”
兰妃沉默顷刻,却似无奈道:“也是,本宫便被陛下责斥了,也的确是不敢再得罪张大人。”
说到这里,兰妃却是一转身,又回到了榻边上,对着安睡的定武帝打量了片刻,又转身回来到门口小声道:“陛下今日龙颜大怒,又犯了头风症,可是遭了大罪,听说当时便是与那张大人在议事才动怒的,此时他来找陛下,怕是又会令陛下刚刚舒缓些的身子不妥,本宫没本事,不能代陛下受罪,却是不能容人这时候再打扰陛下,你去,就照本宫的话说,待陛下醒了,本宫再替他禀报!”
“娘娘,这……”内侍闻言苦着脸站起身来,却还要再劝。
“不必再说了,陛下连日来操劳国事,日理万机,殚精竭虑,本宫虽知张大人此来,必然是国之大事,但对本宫来说,却没有什么事比陛下龙体安康更重要,陛下醒了后,本宫再去向张大人赔罪便是,便是真耽误了国事,那便请陛下砍了本宫的脑袋,本宫也心甘情愿的认了,只要能让陛下安安静静的休息一会就好……”
“娘娘……”内侍大急,声音略高了一丝。
“罢了,无需再多言,陛下对咱们皇恩浩荡,咱们不管其他的,只要伺候好陛下就行,那些什么国之大事,对咱们来说,都不重要,只有陛下的安康最重要!你在本宫身边多年,怎还不记得本分?去吧,莫要再搅扰,否则休怪本宫重责!”
这话重了,当即吓的那刚刚起身的内侍又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小的……”
“何事喧闹!”
突然,就在那内侍不住磕头时,只闻榻几之上陡然传来一声略虚弱,却仍威严无比的声音。
这一下,整片空间,都陡然一静,那磕头的内侍,身形微颤,却再不敢有任何声音。
而那兰妃,却也是身形一僵,却又瞬间醒悟过来,连忙转身看向床榻。
却只见床榻之上,那定武帝竟已睁开了一眼,正缓缓坐起身来,目光正看向她们这边。
兰妃连连行礼:“臣妾有罪,惊扰了陛下安寝!”
定武帝一手扶额,目光在兰妃脸上定了定神,才微微摆手道:“无事!”
说罢又看了看天色,轻声道:“什么时辰了?”
兰妃赶紧起身来到陛下身边,轻声含笑道:“刚刚到晚膳时间,陛下饿了吧,臣妾已经命人炖了……”
定武又看了看天色,微微摆了摆头,伸出手来,兰妃连忙扶住了定武帝。
定武帝站起身来,抬眼一扫,似这才看到那跪地内侍,随意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江福来请示用膳的,却不想惊扰了陛下,是臣妾考虑不周,没有远些问话,还请陛下恕罪!”兰妃看了一眼跪地内侍,笑着对定武说了一句。
定武闻言,只是摇了摇头,表示无碍,被兰妃扶着坐到桌前。
兰妃则回过头来,对着内侍道了一句:“还不下去为陛下传膳!”
看着内侍战战兢兢离去,定武眸光在他背影上微微瞥了一眼,又看向一边正安排人忙前忙后身形婀娜的兰妃,没有说话。
待晚膳来,定武帝吃的并不多,兰妃嘘寒问暖:“陛下这几日可是操劳过度了,待会臣妾伺候陛下沐浴,今夜便早些安寝吧!”
定武点点头,却是随意问了句:“外面可有要事来请示朕!”
兰妃闻言,顿时面色微微一白,赶紧从座椅上站起来,向着定武帝跪倒:“臣妾有罪!”
“爱妃这是……”定武帝目睹她的一举一动,站起身来,亲自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兰妃却已是泪眼朦胧,请罪道:“陛下,先前张大人来过,臣妾看陛下正在安睡,不欲打扰……”
“胡闹!”定武脸色一正,当即叱道。
“陛下息怒!”只闻普通一声,却是门口处传来,原来正是那内侍江福,跪地乞饶:“陛下,都是奴才误职,请陛下恕罪……”
定武一抬头,眸光一扫那内侍,眼神中厉光一闪,口中道:“拖出去!
声不大,却如雷霆。
那内侍当场身形一颤,随即瘫倒。
门外已有持械内卫入内,两人左右将内侍一叉,便自拖走。
整间内殿,奴才丫鬟,顿时满跪,再无一道余音。
帝皇之威,动则生死!
定武坐在那儿,身形都未动过,眸光再次看向那也同样跪地,娇躯明显发颤的兰妃。
半晌后,他才开口,这一次声音和缓许多:“去请张大人过来!”
“是!”门外有声答道。
内间依然寂静,满殿诸人不敢有声,待门外脚步走远,定武帝这才再道:“起来吧!”
兰妃缓缓抬头,脸色苍白,眼神怯怯:“陛下……”
定武望着她模样,眼中有柔和一闪,第二次起身,亲自将她扶起,待坐好,声音却依然有些严厉:“爱妃,朕继位以来,从不敢懈怠一日,朝臣有要事启禀,朕岂能贪睡分毫,今后切要注意轻重,莫要再耍性子!”
兰妃当即泪流满面,又自要拜,被定武帝拦住,却道:“臣妾该死,竟不识大体,误了陛下英明,臣妾自请责罚!”
定武嘴角有笑容浮起,微微摇了摇头,对着周边摆了摆手:“让他们都下去吧!”
兰妃连连应命,并亲自端茶为陛下沏茶。
不一会,张邦立入内。
才自行完礼,便只见兰妃竟主动对张邦立歉意赔罪:“张大人,本宫多有怠慢,请张大人切莫责怪!”
“娘娘切莫如此,下臣万不敢当!”张邦立连忙一躬到地。
定武帝一瞥张邦立之尴尬模样,嘴角淡然一句:“那江福太过骄横,不识规矩,兰妃以后用人要好好管教,望你这宫里,莫要再有这等不知轻重的下人,张大人乃是国之重臣,岂能为下奴所怠慢,莫要再有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