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童带头替程越鸣冤,程越若是出于感谢,请他过府一叙并不奇怪,奇怪的却是这个时间。
眼下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再无礼的人也不会派人特地来打扰,安童又不是程越的部属,因此,程越必定有要事相请。
安童与玉昔贴木儿一样,也是怯薛官之一,只是他丞相的事务繁忙,所以怯薛军才由玉昔贴木儿掌管,这也是程越在阿力麻里大战中命令安童率军冲锋陷阵的原因。像安童这样文武皆能的人,元廷中极为少见。
蒙古的怯薛官由所谓蒙古四杰或称四骏的后人世代担任,四杰是指博尔忽、木华黎、博尔术和赤老温,他们四人为成吉思汗立下大功,为成吉思汗所倚重,得以世代位居高官,还享有九次犯罪不罚的特权。然而传到玉昔贴木儿和安童这一代,四杰的后代却分出了高下。
博尔术的嫡孙玉昔贴木儿执掌怯薛军,木化黎的四世孙安童受到重用,晋位丞相,而博尔忽的曾孙月赤察儿虽有贤名,却因精通典籍而只在怯薛军挂名,实际上做的是文官宣徽使。至于赤老温的后代忽纳,则在湖广行省做枢密判官,算是最不得宠的,但同样也是怯薛官之一。
两人来到内堂一间单独的小厅,石松正在那里站得笔直地恭候。安童一见,暗暗赞叹。
石松见安童来到,连忙上前行礼道:“末将石松,拜见丞相,打扰丞相用饭,末将惶恐。”
安童微笑道:“区区一顿饭而已,有什么关系?来,坐吧,王爷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
管家退到门外,关上屋门,留两人密话。
石松谢过,垂首道:“丞相,王爷请丞相现在就到王府,王爷想请丞相吃顿便饭。”
安童目光闪动,打量着石松的衣服,道:“哦?需要我换身衣服么?”
石松咧嘴一笑,道:“丞相真是王爷的知己,王爷也说,丞相一看末将的衣服,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安童哈哈大笑,道:“王爷才是算无遗策,我自然只有听命行事。”开门叫进管家,道:“你去给我找一套平常的衣服,打开东侧门,我要和石松出去一趟,不要让别人知道。”
管家很快就找来了衣服,安童三两下换上,带着石松出了东侧门,快步直奔镇南王府。
另一个多讷尔去找曹睿芳就没这么顺利,曹睿芳等三兄弟都不在家中,与几位大都的武将出去玩耍了,却不知在哪里,多讷尔只得到他们常去的地方一家一家地问。
按从前的规矩,到年三十的时候宵禁才会解除,但程越管好交通后,立即就下令在积水潭附近开禁。几乎在一夕之间,积水潭就形成了一座颇具规模的夜市,有镇南王坐镇,商贩们不必担心喇嘛的强夺,官府的乱收税,不趁这个机会多赚点钱,不是笨蛋是什么?
大都有了夜市,而且还秩序井然,大都的百姓自然愿意凑凑热闹,天气寒冷也挡不住百姓吃喝的心思,曹氏三兄弟就约了几位熟识的城门武将喝酒去了,这也是程越交给他们的重任之一。
背靠镇南王,曹氏兄弟在大都可谓呼风唤雨,阿合马需要什么南宋的货品,很多都要通过他们兄弟,程越在大都的众多店铺也由他们打理,这一年来,曹氏三兄弟可谓顺风顺水,扶摇直上,成为了大都的显贵,与往日的落魄不可同日而语。
多讷尔找到曹氏三兄弟时,他们已在酒楼的二楼雅座喝得微醺,与桌上七、八位蒙古和色目武将吆五喝六地攀关系。没办法,武将们就喜欢这种气氛,他们总不能照着自己的脾气来。
多讷尔抬阶而上,见到三兄弟果然在此,十分高兴,上前抱拳对曹睿芳笑道:“曹兄,有人请。”
曹睿芳定睛一看是多讷尔,吃了一惊,急忙与两个弟弟站起身,抱拳道:“是,这就随兄弟去。”
桌上的武将立即大为不满,不过他们也不是笨蛋,只以为曹睿芳不愿得罪来人,他们可以帮一点忙。
一名色目千户淡淡地道:“曹老大何须理会此人?喝完酒再去不迟。”以他的身份,各部尚书也不必理会的。
曹睿芳笑了笑,趴到色目千户耳边讲了一句话,那名色目千户面色立变,急忙端起面前的酒对多讷尔赔笑道:“不知是大人,我自罚一杯!”仰脖便喝了下去。
多讷尔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酒桌旁的武将们尽皆愕然,他们都是宿卫将领,官居一品,这个人谁?为何能让曹睿芳两人如此敬重?
曹睿芳含笑拱手道:“万分抱歉,在下有要务在身,先行一步,由在下的两位弟弟接着奉陪吧。”
武将们连忙道:“曹老大尽管请,我们不送了。”
多讷尔略一欠身,与众将告别,带着曹睿芳匆匆离去。
两人走了,才有人问色目千户道:“此人到底是谁?官位比我们大么?”
千户一拍头,后怕地道:“此人官位当然不大,却不是我们惹得起的。军中若有人敢不听令,直接就得把脑袋给摘了!”说完用手悄悄向曹氏两兄弟一指,曹氏兄弟微笑不语。
众将恍然大悟,有人低声道:“我说为什么有些眼熟呢。”
千户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来的人没有自报家门,可见那位贵人不想惹人注目,大家还是不要再提了吧。”
众将频频点头,曹氏兄弟也点头默认。
安童随石松来到镇南王府,石松敲开侧门,笑道:“丞相,今天就委屈丞相走这道门吧。”
安童笑了笑,话中有话地道:“只要有门便可。”
两人进了门,一路来到程越的书房,刚到门口,门已经被推开,宋夫人俏生生地迎门一礼,道:“有请丞相,王爷久候多时。”
安童笑道:“多谢宋夫人。”迈步而入。
程越见安童进来,起身拱手笑道:“安童丞相,你没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