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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四章 兰溪道隆

    北条时宗早上分派众将后,心神不宁。他是虔诚的佛教徒,早先已拜宋僧兰溪道隆为师,于是就派人去敦请兰溪道隆以及同样是宋僧的大休正念和日本高僧圆尔辩圆前来山内殿,为他开悟解惑。

    兰溪道隆今年六十四岁,大休正念小他两岁,圆尔辩圆更老,已是七十五岁高龄。他们三人,可称得上是当时日本最负盛名的高僧,时常点拨日本贵族和皇族。特别是兰溪道隆,身为北条时宗的师傅,执当时日本佛教之牛耳。

    三位老和尚听闻北条时宗相请,圆尔辩圆自然无所谓,兰溪道隆和大休正念就多了一层顾忌。他们两个是宋僧,北条时宗会不会对他们不利?不过两僧心地坦荡,这个念头在脑海中稍纵即逝,无所畏惧地相偕来到山内殿。

    三僧刚好在门口遇到,遂一齐入殿,北条时宗见三僧齐至,心中安妥了些,执弟子礼请三僧入座。

    奉上茶点,北条时宗对兰溪道隆道:“师傅,弟子按照您的吩咐,手写了十遍金刚经,程越还是杀到了镰仓。如今形势危急,三道坂口未必守得了多久,请问师傅,弟子该如何是好?”

    兰溪道隆合什道:“世间万事万物,自有定数,唯有心念坚定,才得处变不惊,合于禅道。我佛慈悲,视一切人间善恶,恩泽广布,只要你一心向佛,又何必忧心呢?”

    北条时宗听得云山雾罩,只得又道:“师傅,程越在大宋恣意横行,灭佛杀僧,为何还能得意至此?弟子自幼尊师崇佛,未曾有过懈怠之举,又为何要遭受无妄之灾?”

    兰溪道隆叹了口气,道:“程越此举,自有他的深意。不管你做什么,他都会到日本攻打你。并非你礼佛之心不诚,实在是因为遇到了程越这个魔障,但这大概又是轮回中的定数吧?”

    北条时宗追问道:“师傅是说我们前生有恩怨,所以此生弟子该有此报?”

    兰溪道隆缓缓点头,叹息道:“只怕就是如此,否则他又何故苦苦相逼呢?日本悬于东海之上,中原历朝历代未见征讨之举,蒙古袭日也以失败告终,而程越却不惜劳民伤财,非要兴师动众,跨海而来,可见冥冥中自有安排,非人力所能挽回。”

    北条时宗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地呼出去,半晌才道:“难道我注定会失败么?”

    兰溪道隆默然无语,大休正念口宣佛号,圆尔辩圆白眉一扬,道:“天道轮回,本无迹可寻,未有结果之前,何来必败之说?程越虽气势汹汹,然而不与之大战一场,又怎知天意归属?执权大人的胜败之事,未免言之过早。”

    大休正念道:“师兄且慢,何为胜败?即便程越以兵戈之威,夺取了镰仓,他就真的胜了么?以刹那为永恒,师兄又何苦执着?”

    圆尔辩圆道:“不执着难怪就没有胜败了么?镰仓危难之时,如何能不在乎胜败之局?当务之急,当以坚定为要,群魔乱舞,我以金刚立之。我佛如心,至善至诚!”

    大休正念摇头道:“胜又如何?败又如何?执念于胜负之间,何以正法门?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佛家正途。”

    北条时宗自觉得悟,稍稍振作了些,感激地道:“多谢两位大师。”停下来想了想,道:“师傅,两位大师,弟子想请教一个问题,程越执意东侵,居心何在?北条一族还能延续么?”

    圆尔辩圆道:“我观程越此人,事事出人意表,却又高瞻远瞩,人所难及,他日必为天下雄主。然侵日之举,匪夷所思。我以为,程越当与日本友善,两国合力对抗蒙古才是正道,为何却反其道而行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大休正念道:“也许就如道隆师兄所说,前生自有恩怨吧?”

    兰溪道隆叹道:“可惜程越此次未克前来,否则我很想当面问他一问。以他的雄才大略,却执意联元攻日,岂非不智?程越想必会有不同的答案。至于北条一族……”

    北条时宗身体前倾,略显紧张地道:“是。”

    兰溪道隆道:“你没有直接与程越交恶,或可保全,至少也能留下一支血脉吧。程越不能久居日本,他走后,留下北条氏与天皇彼此牵制,又有什么坏处呢?”

    北条时宗心下稍定,他并不在意自己的死活,只想延续北条一族的血统,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而且,也只有在这三位高僧面前,他才能显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在其他人眼里,北条时宗永远是无畏和强硬的。

    北条时宗沉吟道:“不瞒三位大师,弟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保住北条氏的血脉,为此已有所布置。但弟子总有一点担心,就是程越会对我北条氏斩草除根。”

    兰溪道隆道:“是让贞时和师时乘船出海么?”

    北条时宗点头道:“是,往海边的道路都在弟子的掌控之中,后山我弟子安排了重兵,一旦有事,可保万无一失。”

    兰溪道隆道:“那为何不让多一点的人走呢?”

    北条时宗道:“祝子和芳子可以走,还有弟子的母亲凉泉尼,其他的人到时再说,不能太多,以免被人发现。”

    大休正念道:“你不走么?”

    北条时宗大笑,道:“大师把我看成什么人了?这里是我北条一族世居之地,东胜寺里还供奉着北条氏的历代祖先,我作为第八代执权,怎可抛弃北条氏的宗庙只求苟活?只要贞时和师时能够安全,我死不足惜!”

    大休正念摇了摇头,叹息不语。

    兰溪道隆道:“征夷大将军呢?又该如何?”

    北条时宗道:“弟子不会把他怎样,就算弟子失败了,这个麻烦也要留给程越。弟子也算是征夷大将军的家臣,总不能弑主吧?”

    兰溪道隆微微点头。源惟康胸无大志,老实本分,他确实怕北条时宗来个玉石俱焚,把他们母子一并杀掉,那样未免太残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