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到王府,程越便看到张弘范等十几名大将在寒风中与程越的护军一起认真训练,囊加歹、李恒、游显、怀都等名将都在其中。
囊加歹是伯颜的心腹,有这样学习的机会决不会错过。李恒很明显是想投入程越手下,他是西夏宗室后裔,身份敏感,虽能征善战,但在朝中无所归依,走到今天全靠自己的军功,要想再上层楼,投到程越麾下是他最好的选择。只有一点,他当初是因举发了李璮造反而得到提拔,程越也是因为此事对他不冷不热,所以他练得格外努力。
游显是所有人当中年纪最大的,今年已六十多岁,剪发剃须对他的压力比别人大得多,但老将军却没有犹豫,非要参与训练。游显当初曾被南宋俘虏,因才能出众被孟珙看重,收为手下,然而他却因思乡逃回北方,得到蒙哥汗重赏,允文允武,相当难得。
怀都是名将,头脑冷静,作战勇猛,然而个性疏朗,不喜欢交结权贵,因而虽受重视,升迁却慢,不甚得意。程越这里不用来往应酬,只需奋力作战自然就有封赏,很对他的胃口。
程越在一旁观看了很长时间,没有出言干扰,只仔细地观察各将的表现,看完后回到后宅,命仆妇多做些饭菜,把众将叫来让吃完才准他们回去。
第二天众将再来,程越送了囊加歹等人每人一套军装,众将皆喜,练得更加认真。
初五,程越亲自上门邀请,将斡罗真请到家中,关门与他密谈。良久,程越与斡罗真把臂而出,含笑而别。
初六,是程越与阿合马约好的日子。程越叫上亚古丽,低声吩咐几句,与他一起到阿合马的宅中做客。
与上次相比,程越已是诸王,在朝中更是呼风唤雨。阿合马早早地打开府门,亲率他手下的大臣在门房等候。
程越一到,阿合马等人已在府门恭身相迎,礼数十分周全。
程越跳下马,笑道:“平章怎么跟我客气起来了?你是亚古丽的义父,算得上是我的长辈,不必如此。”
阿合马笑道:“下官期盼王爷驾临,可谓望眼欲穿,小夫人从前是下官的义女,如今却是平章府的贵客。”
两人哈哈大笑,程越再与阿合马的几个子侄和尚书省其它官员见礼,再一起进府。
阿合马将程越让到正堂,请程越上首坐定。
程越毋须客套,坐到上首,让亚古丽到后宅找她的旧相识说话。
阿合马为迎接程越到来,特地从宫中借了一些厨子,尽量要让程越吃得满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阿合马笑道:“王爷此次大胜,功在千秋,绝对配得上大汗破格的封赏,真是可喜可贺。”
程越摆手笑道:“这只是大汗和大皇后看在完泽公主面子上的恩赏,与我没多大关系。”
张惠笑道:“王爷这等奇功哪还用得着公主加持,不仅如此,王爷推荐的姚大人和不忽木大人也深得大汗重用,中书省有了王爷运筹帷幄,日后定将日益兴盛啊。”
程越心知进了正题,放下筷子,道:“各位是怕中书分掉尚书省的权柄么?”
阿合马忙道:“下官等决无此意,王爷万万不要误会。”
程越笑道:“平章,无论我在南宋,还是到大都,都与平章相处融洽,彼此照应,这句话,没错吧?”
阿合马笑道:“当然,王爷照顾下官,下官铭感五内。”
程越道:“中书由太子掌管,我只挂着个虚衔,连衙门都没去过,各位大人也是知道的吧?”
众人皆点头称是。
程越接着道:“我为中书从尚书省夺权,对我有什么好处?”
众人一愣,麦术督丁不禁点头道:“王爷所言甚是,的确没什么好处。”
程越道:“对啊,不但没有好处,还把平章和在座的各位大人给得罪了,我有那么笨么?”
众人连道不敢,十分惶恐,张易小心翼翼地道:“请王爷赐教。”
程越道:“我上的两道奏章,对大元是不是都大有禆益?对尚书省也有很大的好处吧?”
众人点头称是,尚书省确实从中得到了许多明里暗里的收益。
程越一字一顿地道:“掌管这两件事,权力很大,利益更大,但稍有差池,罪责极重,尚书省想成为众矢之的么?”
众人皆悚然一惊,有人已额头见汗。
程越道:“我把尚书省的权力分出去,大家雨露均沾,责任共担,有什么不好?况且,我有意将大部分权力留给了尚书省,各位不会不清楚吧?”
众人听到此处,一齐起身称谢,阿合马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亲手弯腰为程越添酒。
程越道:“至于姚枢和不忽木他们两个,姚枢老成持重,不忽木少年沉稳,都是难得的人才,有他们替我留在中书省,我这个中书左丞才算名副其实。各位大人应该看得出,他们两个都不是工于心计的人。如此一来,平章掌尚书,我控制中书,彼此合作无间,共同辅佐大汗,岂不更好?”
众人不禁大喜,阿合马朗声笑道:“王爷雄才大略,我等鼠目寸光,贻笑大方!王爷,下官恭敬王爷一杯!”言罢端起酒杯,高举过头,众人也一起举杯。
程越一笑,与众人一起干杯,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阿合马心中畅快,又对程越心生愧疚,道:“王爷,下官不知王爷如此为下官着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愿受王爷责罚。”
程越笑道:“这些话,我本不该公然说出来,全是因为我与平章素来友好,与各位大人也关系深厚,才对各位直言不讳。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出卖过朋友,更不会对帮过我的人翻脸无情,平章可愿意信我?”
阿合马惭愧难当,伏身行礼道:“王爷别再说了,下官愧对王爷,不知该如何弥补才好。”众人也跟着一齐行礼。
程越含笑将阿合马扶起来,道:“我们之间不必如此,亚古丽我非常喜爱,平章对我有许多好处,我都记得的。”
阿合马感叹道:“难怪王爷深得民心,受属下衷心拥戴,王爷若有吩咐,下官定当赴汤蹈火。”
程越当然不会把他的话当真,笑道:“平章言重了,我要借重平章的地方还有很多,请平章多多关照。”
两人相视而笑,阿合马心中芥蒂全消,对程越分外亲热。不一会儿,又命不轻易露面的五姬为程越献上歌舞,席间一片其乐融融。
用过酒席,程越向阿合马告辞。
阿合马率众将程越送出百丈之外,亲手扶程越上马,再送上重礼随行,与程越依依惜别。
阿合马十分富有,加之诚心对程越致歉兼庆贺他加封镇南王,这次的礼物更是惊人,足有一百辆大车之多,绵延两里地。
程越回到府中,上下的人全部动员收拾礼物,最后连张弘范等人也主动帮忙搬抬,忙得不可开交。
这些不用程越操心,他带着亚古丽回到书房。宋夫人端来醒酒茶,逼着他喝下去,再为他按摩头和肩膀。
程越问亚古丽道:“你到后宅问出什么来了?说来我听。”
亚古丽道:“妾身到了后宅之后,先是随便找了些以前关系特别好的姐妹说话。据她们说,阿合马这段时间以来,受到中书不小的牵制,颇有些心神不宁,经常召集手下议事,却又总是议而不决,不知该如何是好。妾身之前给过他几条消息,都是说官人无意对付他,他只是不信,命家中那两个仆人多方探听,结果与妾身说的一样,他还是怀疑。官人这次主动到他平章府去,他非常高兴,直说自己有救了,内外精心准备,惟恐官人不喜。”
程越道:“这就叫疑心生暗鬼,明明他倒台对我没什么好处,可为了权力他就是要猜疑,何其无聊。”
亚古丽笑道:“怪只怪官人在朝中呼风唤雨,他当然会害怕。”
程越道:“接着说。”
亚古丽道:“后来妾身又找到五姬说话,上次向官人使眼色的叫玉姬,她是被她的父亲献给阿合马的。妾身单独同她说了会儿话,她之所以要向官人暗示,是因为她想让官人将她从阿合马身边要走。上次阿合马定下要将妾身送给官人时,她就想与妾身一起被送走,结果被其他四姬劝住,不让她对阿合马提出此事。”
程越问道:“她为什么要走?”
亚古丽道:“玉姬说阿合马这些年权力太大,得罪的人太多,痛恨阿合马的人遍布朝野,尤其是与太子交恶,她觉得阿合马日后必有杀身之祸。阿合马一死,她们这些女人便要任人宰割,最好的结果也只是被领回家,可她偏偏不想回家。”
程越微微一笑,道:“这个玉姬倒是有些眼光。”
亚古丽笑道:“是啊,玉姬所想与妾身不谋而合,只是她没有妾身运气好。”
程越牵住她的手,道:“继续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