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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游说者

    竹竿通过灵波网成像,直视过来,笑嘻嘻的:“别的我不多说,你既上我的课,也上何秘书的课,就没有什么感想?”

    “……有吧。”罗南心底,可不像嘴里这样迟疑。毕竟何阅音和竹竿讲的都是“文化课”,风格又截然不同,私下里他不免做些比较。

    竹竿鼓励道:“说说,说说看。”

    对竹竿的授课方式不用多说,至于何阅音,罗南想了想道:“阅音姐授课,各种资料信手拈来,广覆周详,又脉络分明,很是引人入胜。”

    “还有呢?”

    “立论精当,言约义丰,而且往往犀利透骨,很多时候直指重要事件之后的深层勾当。世俗世界和里世界、传统政治格局和能力者新势力的关系,理得通顺明白。”

    竹竿眉头跳动:“你说的这些,我觉得我也做得差不离,当然,‘言约义丰’就算了。可你别光夸呀,就没缺点?或者是和我不一样的地方?”

    见罗南有些迟疑,他就一个劲儿地撺掇:“放心,我不会大嘴巴,而且就我说了,人家心胸开阔,也不会在乎。”

    “缺点什么的我不太懂。”罗南终究是老实孩子,不愿在背后道人短长,琢磨半刻方道,“和你不一样的,就是课上知识点比较密集,节奏比你快得多。”

    竹竿哈哈大笑,用力拍了下巴掌:“这就对了。”

    “嗯?”罗南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笑的。

    竹竿进一步点醒他:“他给你排的课程表,是不是也是这个道理?从早到晚,步步紧跟?”

    “呃,还好吧,也不是特别紧。再说了,不这么着,哪能尽快掌握知识?”

    “你当然觉得正常,因为你和她就是一路人。都是一张绷紧的强弓,射出箭去,那是犀利锋锐,无坚不摧,可平时呢?”

    罗南微愕,他还是首次听人把他与何阅音并列。

    竹竿继续评论:“何秘书的快节奏,整个分会没有人能跟得上,好像背后有一头猛兽追她似的。从她加入以来,协理分会事务,拟订的各种制度当然很好,可一个松散的协会,又不是战时状态,谁能天天坚持?一百人里,十个习惯的,十个坚持的,五十个划水的,三十个拖后腿的,不等应对外敌,内部就先崩了……”

    罗南严重怀疑,竹竿是趁机吐槽来着。

    作为黑客,这家伙天生就对一切约束力持置疑态度,是一个标准的无政府主义者,平时授课的时候,也从不掩饰这点。

    可罗南很佩服竹竿一点,吐槽是吐槽,在这几次行动上,却是与何阅音搭档最好的,默契度也最高。

    “扯远了,我们在说例子。”竹竿在人体工程学椅子上,又调了个姿势,一脸无奈,“某种意义上,何秘书这种人,是非常自我的,别怀疑,我也是在说你。自觉不自觉的,总想着地球按你们的节奏来转动。”

    “自我”的罗南只能听着。

    “你且不说,何秘书其实是个大好人,有点救世主的意思,总觉得她的做法对所有人都好,有种以天下众生为己任的使命感,也许以她家世,确实比我们知道更多隐秘、危机,也有不可言道的苦衷,可对我这种无可救药的家伙来说,就有点儿无趣,让人提不起追求的兴趣。”

    说到这儿,竹竿眼睛斜过来:“你呢?”

    “……”

    如此静默半刻,罗南奇怪:“为什么不说了?”

    竹竿摊手:“我在问你呀,你可比何秘书自闭多了,而且人家的目的比你更明确、手腕更高超、脑子更清醒,也知道自己的不足,还在不断修正改进。你就不同了,如今才16岁吧?未成年,未成熟,性子都不定型,又是一脑门子稀奇古怪的念头,不说出来,用脑子猜多累?”

    罗南抽抽嘴角。他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评价,可像竹竿这样拿例子来衬托的情形,也是少见,只是有些对不起何阅音。

    他正要说话,竹竿却举起手:“那些为‘格式论’正名、守着母亲作品一类的话,就不用再说了。”

    那还说什么?罗南一下子给噎到。

    竹竿盯着他,半晌才叹了口气:“就没有别的目标?”

    罗南也学他摊手:“只这些还不够?还要什么?”

    竹竿再次叹气:“这不就得了?”

    “啊?”

    “还剖析什么?说了一长串,结论已经很清楚了:你与何秘书是一路人,都是绷紧弓弦过日子。你的目标,就是你的压力源头,因为在那些事情很难处理,很难实现。”

    这话罗南不爱听:“很难实现?”

    “只要涉及到对抗的事情,都很难。”竹竿照顾罗南情绪,抹去了一个关键词,突出了另一个,“站在你对立面的都有谁?如果差距太大,你越努力,压力越强。除非你拥有荡平一切,至少也是能让大多人妥协的能力,就像武皇陛下那样。”

    罗南沉默。

    “就是武皇陛下,她也很少直接对抗某个庞然大物,在她那儿,成长壮大是第一位的,是主动的、优先的、有步骤的,为此绕几个圈子也没什么,反而可以更从容地积蓄力量。

    “何秘书的路线也很清晰,就是整合协会这帮散兵游勇,手段或许值得商榷,可她腰杆硬,资源多,私心还要更少一些。

    “你呢?照着目标一路冲过去,什么机关陷阱都是平趟。亏得你是一块顽铁,寻常的关口只当是锤打,换了别人早给砸成肉酱。可再往后,量子公司、公正教团,还有总会那帮人,是要继续锤打你呢?还是架起高炉,一口气烧化了你?”

    罗南眼皮动了动,这也是他担心的情况。

    不过,竹竿话说到这儿,貌似方向再度出现偏移,已经不是单纯剖析的意思了。

    罗南仍不确定,便顺着他的口气询问:“那竹竿哥你觉得,下一步我该怎么做?”

    话说出口他才记起,不久前他就这样请教过,当时竹竿拒绝了,倒是引出武皇陛下与何阅音两个例子。

    果然,竹竿伸手点点他:“又是这句,你问我有什么用?我敢打赌,照你这脾气,不管别人说得天花乱坠,事到临头,照着是由着性子,平趟!前面是锤头,还是高炉,没什么差别。”

    罗南对自己的控制力,确实不报多少希望,只是有一点,他认竹竿说错了:“我可不想玩什么‘平趟’,能更轻松的达到目标,谁不乐意?可事到临头,我根本没的选。”

    “那你怎么就屡屡混到‘事到临头’的地步?”

    “……”罗南还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是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陷入到那种毫无退路的地步?

    他并没有得到答案,只是有一点很明确,这样的日子持续下去,“事到临头”的时候将越来越多,他做选择的机会也将越来越少,直至于无。

    竹竿看他的表情,大概能理解罗南现在的困惑:“所以喽,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有多么远,跑多么远。不是因为恐惧、懦弱,而是有了足够的空间做缓冲,才能成长壮大,才有选择的余地。”

    “那不可能。”罗南想都不想,就拒绝掉。

    竹竿早料到这点,眼都不眨一下,紧接着便道:“那么你需要一面盾牌,还有一根缰绳,盾牌给你在战场上回气的机会,缰绳则在你头脑发热的时候,勒你的脖子。”

    罗南眨眨眼:“竹竿哥,你可以说得更直白些。”

    竹竿则翻了个白眼:“我说得已经够直白了……好吧,我的意思是,你需要找靠山。”

    “靠山?靠谁?”

    竹竿用看白痴的眼神看过来:“现在的夏城谁能让你靠?”

    “欧阳会长……”

    “白痴你滚!”

    罗南呃了一声,觉得挺冤枉。夏城能够庇护他的,也只两位超凡种,他第一时间想到欧阳辰有什么错?

    念头再转,罗南才想到,竹竿废尽口舌抬出的例子,绝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你让我投靠武皇陛下?”

    见竹竿的表情,罗南知道,他终于猜对了。可是,他不太理解竹竿的思路:“欧阳会长和武皇陛下有什么区别?再有,我现在不也是受到他们的保护吗?”

    “夏城分会照应你,那是公事。既然是公事,就受到程序的制约,相应的也肯定会存在破绽,总会那档子事儿,就是最好的证明。同样的理由可以用到欧阳会长身上,谁让他是会长呢?”

    竹竿又用手指遥空点过来:“更重要的是,你这家伙,在协会这种松散组织里,根本没人能管,任由你做出蠢事,也没有约束手段。何阅音还算适合,但她一开始就把位置站错了,搞什么老板秘书之类,好不尴尬。”

    罗南微窘:“竹竿哥,你这种无政府主义者,开口闭口都是管束,真的好么?”

    “至少我从不惹事。”竹竿一刀捅进罗南胸口,还绞了一绞,“也很少做傻事。就算这样,有时候我也会找个地方歇一歇,挣点儿外快什么的。”

    “咦?”

    “蠢,我现在是说客啊罗老板!”

    (又一个通宵,要不封推我就断了……迷迷糊糊的时候我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