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泉州城的城门忽然悄悄打开,一队队的百姓在泉州守军的引导下纷纷出城。偶尔的有人回头望上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了深深的不舍之意。但在下一刻,马上就会有人上前劝慰道:“别看了,没什么舍不得的。只不过是丢掉这些财物家当,却总比丢了命强吧?”
就这样,城中的大量百姓在出城之后,趁着夜色开始纷纷的奔逃。泉州城中有多少百姓?将近三万!这么多人一齐奔走出城,动静又哪里能小得了?所以很快的,吕蒙就接到了巡哨士卒有关泉州百姓出逃的消息。
当吕蒙赶到营外,看到泉州百姓出逃时那斑斑点点的火光的时候,自然有人向吕蒙建议说应该趁机出兵,借此机会去把泉州城给抢下来,但吕蒙却摇了摇头表示没有那个必要。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吕蒙清楚这几天的仗下来,泉州城中的守军已经快顶不住了,而在这个时候让城中百姓趁夜出城,分明就是准备弃城的前奏。
吕蒙的目的是把泉州城给拿下来,再以此作为攻略夷州的桥头堡,而这几天的仗,吕蒙手上的损失也不小,所以吕蒙还要考虑一下拿下泉州之后的守备问题,得尽可能的保存点兵力。现在泉州城中的百姓逃就让他们逃吧,没必要再在这个时候做点什么多余的事。这真要是把泉州民军都给逼急了,吕蒙也没好果子吃。
这并不是吕蒙胆小或太过谨慎,而是这几天的战斗中,有些事情对吕蒙的触动极深。就比如说在前几天的时候,吕蒙率领亲兵亲自去对付一批被他引诱出来的泉州民兵。本以为对付这样的一些民兵是件很轻松的事,但结果却是让吕蒙惊呆了。不止吕蒙,所有跟着吕蒙一起去对付这些泉州民兵的吴军当时都傻了眼,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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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第一天的奇袭之后,泉州周边的村落基本上都被破坏掉了,原本的村民们也都四散于各处。但是当一些村民开始聚集到一起,并且以那百余夷州女兵为核心,听从这些女兵的调遣之后,人数虽然不多,了不起也就千把人的样子,却也形成了一股战斗力。要不然,吕蒙也不会亲自设计引诱他们出来并准备加以围歼了。
而在被围之后,率领民兵拼杀在最前面的,就是那已经不足一百的夷州女兵。本来对一般的吴军士卒而言,都以为这些娇滴滴的女兵是送上门来的菜;对去过夷州的吕蒙而言,他则一直都以为夷州女兵只不过是从事医疗救助的一群寻常女子而已,根本就没什么战斗力可言。但是双方真到交战到一起的时候,就马上发现自己先前的看法都错了。
在当时男人们的眼中,女人不过是附属品、是玩物,是拿刀子在她们的面前晃一晃,就马上会吓得花容失色,然后就可以任自己为所欲为的弱小者。可是这百余女兵的出现,却完全颠覆了众多吴军长久以来的观念。
事实上这次跟随雪莉和陆兰来到夷州的女兵,是夷州的诸多女兵中从军最久、各方面的也经验最为丰富的一批。虽说之前没有真的上过战场,可是她们有接受过吕玲绮从高顺那里学来的正规训练。或许在单兵能力上受女性先天条件的制约而远不及吴军士卒,但她们的组织性、纪律性,还有团队精神与相互之间的配合能力,却绝对的要胜过吴军许多。
最重要的是城外最后残存着的百余女兵的心中现在都是一个信念,就是无论如何也要牵制住吴军的注意力,让吕蒙的部队无法全力攻城,从而帮助泉州守军拖延到夷州那边援军的抵达。而一但投降或是被俘,等待着她们的只能是那些让她们生不如死的事,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在战场上战死。所以说,她们都根本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真打起来也完全就是在玩命。
吕蒙带来的吴军士卒不是没有碰上过扎手的敌人,可是与这样的一些女兵作战却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而这些女兵真打起来就不要命一般的疯狂,更是令众多的吴军心中暗生寒意。比如说很多时候,会有少数女兵因为受伤或是其他什么的原因被打出队列,吴军士卒本以为能够俘获到这些女兵,却不料这些女兵会完全不要命的乱砍乱刺。哪怕是手上的刀剑脱了手,被吴军的兵器制住,也会毫不犹豫的就向刀口矛尖上猛撞上去,甚至在临死之前,只要还能作一次攻击,就会力图与对方拼个同归于尽。
如果只是男性士兵之间的生死碰撞,不管是吕蒙还是吕蒙手下的将士早都见惯了,就算是打得再惨烈他们也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当他们的对手变成了一些本来是娇滴滴的女孩子的时候,却形成了一个极大的心理反差。这么说吧,当时不到一个时辰的围歼战,那些不要命的女孩子已经把吕蒙的心都给打寒了,也把众多吴军的给心打寒了。
而眼见着那些已经仅剩数十人的女兵用几乎是一命换一命的打法,很有可能会带着身后的民兵们破围而出的时候,吕蒙终归是有着大将的沉稳心境,咬着牙喝令道:“弓弩手准备!一见敌军不问来人,只管以乱箭射之!!”
终于,在吴军弓弩手那密密麻麻的箭雨之中,最后的那几十个女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了。只是她们已经打到了即将破围的临界之处,她们身后的那些民兵再加了把劲,最终还是有几百人冲出了吕蒙的这个包围圈。
吕蒙没有下令追击,因为再追下去也没有意义。那些泉州民兵是靠着百余夷州女兵的率领才闹出了点动静,而现在领头的女兵已经全部都倒在了这里,那些冲出去的几百民兵已经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当时战斗已经结束的战场上,飘荡着一份很难说得清楚的肃穆之意。而这份肃穆之意压抑万分,直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阵箭雨过后,夷州女兵已经全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而对围堵这些夷州女兵的吴军士卒来说,他们尽管打赢了这一仗,可是现在向这些倒下的女兵们靠拢时,各自手中的兵器却仍然攥得紧紧的,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因为他们怕,怕这些明明已经倒下的女兵们会突然一下从地上跳起来,然后不顾一切的将剑锋刺入吴军士卒的心口。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吕蒙也都已经翻下了马背,带着一份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心情,小小心心的检视着他眼前的这片战场。而吕蒙作为打过不少硬仗、血仗的战将,早就已经习惯于将自己的脚从敌军的尸身上踩踏过去,甚至对他而言,将敌军的尸身踩在脚下是一份为将者的荣耀。可是现在,吕蒙的战靴不敢踩踏到众多女兵的尸身上一下……
“将军,那边好像还有几个活口!”
也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立时间便惊得周边所有的吴军士卒齐刷刷的后退了几步,手中的兵器也急忙举起,这紧张的气氛,不亚于如临大敌一般。就连吕蒙也急退了几步,手中的战剑也横守在了胸前。
夷州女兵战阵的中央位置,有几具尸身被艰难的推开,接着是那女兵头领与其她的几个重负重伤的女兵在相互扶持之下,很勉强的站了起来。只是此刻这仅存下来的几个人,身上最少者亦插着那么两、三支羽箭,基本上这最后的几个人都已经丧失了战斗力。此刻或柱剑于地,或相互扶持,只是能够勉强的站在那里而已。
吴军士卒已经将这最后的几个女兵团团围住,但是望着这几个满身是血的女兵,吴军士卒却没有人敢……或许应该是说没有人愿意多上前一步。而这时吕蒙也适时的喝令众士卒退后几步,分开众人来到圈中,先是仔细的打晾了这几个女兵数眼,然后满怀敬意的向她们恭敬一礼道:“你们大势已去,何不早降?在下敢用人头担保,绝不会对不敢对几位姑娘有半分的骚扰。”
“呸!”
女兵头领恨恨的骂道:“你以为你们这些吴人的话,我们夷州现在还有人会相信半句吗?我家主公陆夷州对江东从未亏欠过半分,与吴主孙权也只是想一意交好,令两家和和气气的通商往来,然后让两家的百姓都能够安居乐业不起战事。可是你们这些吴人面上一套,背后却又是另一套。前些时候才派人来夷说要两家交好,可现在你们却又做了些什么!?”
吕蒙的脸被说得青一阵白一阵,摇了摇头之后才道:“乱世争衡,不得不如此。”
女兵头领冷笑道:“好一句乱世争衡!你家吴候想在这乱世之中成就千秋霸业,而你则是想成就青史功名,这的确都无可厚非。只是你们要是真有本事,那就应去与曹公争衡,偷袭对你们江东本无任何敌意的我们夷州又算什么本事?此泉州一役,若是真的载入史册,你们又觉得你们这些吴人的脸上很有光彩吗?要我说,你们不过是一群无信无义的小人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