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郡温县,这是吕布侯位封邑所在,同时也是现今袁谭军队驻扎所在,至于更进一步进入河南郡,一来是前方有阻兵,想过去并不容易,二来也没有那个必要,因为荀谌的谋划还未周全。
历来天下最兵多将广精锐军力聚集的地方,一般是有两处,一处就是边疆重地,而且这部分军队因为时常可能面临战事,所以实战力最强,当然董卓“内战外行外战内行”的西凉军比较特殊,不过其中原因很复杂,也没法以偏概全;另一处则是在都城所在地附近,譬如这大汉都城雒阳所在的河南郡所居的司隶校尉部,最全盛时期号称百万军力坐镇,虽未免夸张,但皇朝往往都会在都城附近驻扎成批的精锐兵力,以更好的拱卫皇都这也是事实。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当初的河内太守王匡能够成为第一次讨董联盟的十八路诸侯之一,而且在其中排位还比较靠前,靠的可不只是河内这个特殊的位置,还有手下足够充足的兵力,毕竟河内郡就在雒阳所在的河南郡北部,驻扎兵力虽不及河南郡,却也冠绝天下大部分郡,而王匡作为太守自然是有调兵之权,才能使之为己所用。
虽然在几番多事之秋过去之后,因为种种原因现在司隶校尉部所有的兵力已经是大大减少,以河南郡为例,现在撑死也就能够凑出来二十八万兵马,这还是包括了吕布之前已经带出去的十万西凉降军之后。
至于河内郡本部驻扎人马也有七八万,奉命来围堵袁谭军的便是其中过半数,不过战斗力实在是不好说,毕竟相比较那些边疆人马,还有袁谭军这支出自袁绍麾下也算是历经战事的人马,他们的战斗经验那是大大的欠缺,须知道当初王匡带去参加讨董联盟的兵马基本上在偃师城外一战中付之殆尽,连其本人都死在火牛乱阵中,剩下这些也都是当初那支军队被挑剩下的,质量可想而知。
但荀谌不希望在这里被纠缠住,毕竟再差的战斗力,真要有心缠住他们的话,也是很难摆脱的,暂时维持这样对峙局面就可以了,待得所有都安排妥当,想必对方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再放在自己这边了。
只是就是这样,其实倒也没有必要一定要驻军在此处,旁边的州县、平皋也都是可以的,荀谌自己也没有一个确定的地方,而这其实是袁谭决定下来地,天才知道他为什么当初一定要选择在这边驻扎,或许是想用这种方式来为自己袁氏好好出一口气,就像最近他就在这里大肆散播各种谣言,都是对吕布不利的消息。
这种类似孩子气的举动,荀谌没有劝阻,也不必要,若他因此能开心点,由着他去也未尝不可,毕竟说起来自己还得要感谢他,否则自己连这最后一个愿望也可能无法达成,必然要因此抱憾终身。
现在的袁谭对荀谌几乎可以说是言听计从,袁谭毕竟不是袁绍,他没有积累那么深厚的威望自己也因为常年在与三弟袁尚的争斗中往往落入下风,而不自觉就有些不够自信,所以当在确认荀谌是一个他可以信任并依靠的谋士之后,就把他当成了左膀右臂。
当然这随之而来的也是一些麻烦,对于荀谌来说,毕竟现在荀谌算是抢走了在某些人看来原本应该属于他们的位置,尽管少了许攸、陈琳等人之后,袁谭手底下大部分能挑得出来的都是武将,但这些武将同样也是最为心高气傲甚至自视甚高的人,他们可不会那么容易服从一个人,尤其还是像荀谌这样初出茅庐——至少在袁谭手下是如此——的人,后来居上竟然跑到他们所有人头上去,就算荀谌一直维持着一个谦逊谨慎的态度,也不能避免被许多人嫉恨的结果。
荀谌当然可以不在意,但不代表此事不会对他造成影响,若是有袁谭在的时候也就罢了,否则下面人对荀谌阳奉阴违的情况多了去了,荀谌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自己最好不要打小报告,一则这会显得自己无能,二则只会让对方更加变本加厉,他对此不是毫无办法,不过只要他们不过分,倒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下来倒是没有发生什么纠纷,可显然这些人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他们真是这么说的?”此时的荀谌面对着面前那汉子,汉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来传报消息实在不是个美差,谁也想不到这个一向看起来人畜无害、更时常满脸微笑谦和待人的新任军师竟然会有这样锐利的眼神,在他的眼神下,汉子感觉自己所有的卑劣心思都无所遁形。
他满头大汗淋漓,却不敢说半个不字,明明荀谌只是问他话,倒好像是迫得他不敢说实话一样,这让他奇怪的同时,心底却更加恐惧。
荀谌却根本不去理会他,只长身而起,那汉子这才注意到,原来在荀谌身边已经跟随有几名袁谭的亲兵,那汉子认得出来,登时心中一个“咯噔”,就算再没脑子的人,这时候也该察觉情况的不对劲了,袁谭现在对这荀谌的信任、看重远远超乎了他们那许多将领的预料,也就难怪一直拉拢不过来蒋奇等几位将军,人家看得透着呢。
可是现在看出这些也没有用了,这一刻这汉子前所未有的后悔起来,只是只能任由这种情绪如同深植在心底的虫子一样撕咬着自己的心,而荀谌却完全不会顾及他的感受。
实际上荀谌心里很清楚的一点,就是这些真正闹起事来的,往往都是炮灰,他们的作用不过就是来试探一下他的耐心和底线,他之前一直没有动作,就是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是真不服他的能力,还是纯粹对于他居于头上而不服,现在既然心里已经有了结论,也不需要再等下去了,尽管心中免不了失望,自己很可能最后效力的势力,内部却是这样的腐朽驳杂、难成大器,但该做的还是要做。
“前方带路吧!”
虽然这来传报的汉子只是炮灰中的炮灰,但自作孽不可活,他自己选择错了、做错了事荀谌没有理由还对他报以好脸色,没有立刻先拿下他还是冲着他的这点用处。
据这汉子所说,那些人现在正好都聚在一起,就等着汉子回去传报消息然后看他荀军事的笑话,这对荀谌来说倒是正好,可以一网打尽。
那汉子不敢有半点反驳和怠慢,更不敢欺瞒荀谌,现在光光是站在对方面前就叫他压力山大了,荀谌的一句冷哼,都可以让他打冷战好久,只是沉默着在前领路,荀谌一行人自然也不言语,就这么到了地方。
这是驻军大营西边的一处帐篷,而且旁边见不着什么人影,这也是正常,正如荀谌先前所预料的,这些叫嚣的最激烈在对抗自己的时候打头阵的人,其实只不过是某些人有意推出来的炮灰,既然会被推来当炮灰,地位自然不算高,看现在周围都没有人帮忙把守,除了说明他们的警惕心着实不高之外,更印证了地位的低下,或许在那汉子这样的普通士兵眼中也勉强能算大人物了,可在荀谌看来却是喽啰得不能再喽啰,也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从心底来讲,荀谌也是更乐意如此,废掉这些人,既能够起到敲山震虎的效果,却又不至于和那边人直接撕破脸皮,毕竟这些人就算用着不趁手,也还是可用,而这一次之后想必那些人就算还是不服他,也不敢再做什么小动作,这对荀谌而言已经足够,反正他的时间也不多了,以后的事情想不到那么遥远,先弄好眼前再说,哪怕只是饮鸠止渴也认了。
接下来更令那汉子诚惶诚恐地是,当他们到达地方之后,荀谌并没有立刻就要进去,反倒是让左右去周围看看,这也就罢了,随后的一幕却让这汉子快吓傻了。
只见得在帐篷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蹿出了一条有一条的人影来,这些人汉子倒不认识,可不妨碍他对他们的忌惮,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肃杀之气,隔着老远都能够感受到,而这么多人加起来扑面而来光光是那股气息就让人简直不寒而栗。
汉子没想明白,既然早就在这里埋伏了人,怎么还要自己带路?却不知这些人其实根本不是埋伏在此地,而是一路隐藏行迹跟着他们,等到了地方才蹿出来的。
这时候荀谌一声令下,顿时这些虎士便如狼似虎一般闯入了那营帐内,自始至终汉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是静默听着里面惊叫、哀嚎、怒吼、嘶声混杂在一起的各种动静。
这时候荀谌才冷笑一声,虽然没看那汉子,可那汉子却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既然你们不仁,那就莫要怪我不义。之前数次机会给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对吾阳奉阴违,真以为吾就没有整治你们的手段了?今天便让你看看,真正懂得如何炮制一个人地,正是你们这些武人最瞧不起的读书人!”
这时候那营帐里面被押出来一个个身影,见到荀谌的那一刹那顿时一个个口头都在叫嚣着:“你这无胆文士,就只会行这下九流的路子么?”
“你为何要抓我等,我等犯了什么事,也轮不到你来监管!”
“某要见将军,好好参你一本……”
荀谌恍若未闻,那汉子心中已经在哀叹,知道这些人的结果绝对不会好了,只通过这几个瞬间的展现,荀谌在他心中已经成了一个果敢狠辣的主儿,这种人不去威胁别人,就得要烧高香了,还来威胁他,简直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果然就听荀谌随后对一个袁谭亲兵道:“把他们统统推到校场,枭首示众!”
“什么?”刚刚还在语出威胁的那些人登时一个个都愣住了,满脸的不可置信,直到缚住他们的那些大汉向荀谌领命准备要将他们拖下去了,他们似乎才意识到这绝不仅仅只是荀谌一时心急口快之言,而是真的决定下来了。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情都跟着不一样了,他们就算再没有脑子,现在也拎得清楚,能够在此刻决定他们生死的就是眼前这个他们一直瞧不起的文士,这一刻什么武将尊严之类都被抛诸脑后,如果没了性命这些又从何谈起?
“不要,不要杀了我!”
“饶命啊,请军师恕罪,我等以后再也不敢了!”
“是啊,军师您大人有大量,小的们之前多有冒犯得罪,还请不要放在心上,若真要惩戒认打认罚都可以,却不要行那有伤天和之事啊……”
这些求饶声一出,整个营帐外乱成一团,不过荀谌这边始终保持静默,
荀谌也是冷冷一笑,“现在才想到这些,晚了!”
“不要啊……”
虽说是求情,但刚才众人心中还有些奢望,只以为荀谌也只是做做样子,根本没想到荀谌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这可能会得罪谁,竟然真的一点面子都不想给,他们自然是不会想到这是自作受不可活,谁叫他们之前也不给荀谌面子呢。
而在一个个都要被拖下去荀谌也没有半点要开口留人的意思之后,这才发自内心深处的有些感到恐慌了,于是顿时一阵凄惨到了极点教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哀嚎声配合着求饶的各色面孔,混杂成了一副丑态百出的现形记。
可面对这些,荀谌脸上没有半点得意,也绝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始终带着冷笑,一直到这些人都被拖下去,甚至连表情眼神都没有变化一下,只是将所有人的丑态收入眼底,跟刚才的一幕幕趾高气扬比起来,真是让人觉得讽刺不已。
有些人往往就是如此,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他们或许不是意识不到自己在做错事,可往往却都是在这条路上自己不回头,直到碰壁死心,灰头土脸不得不转头。
荀谌已经给过机会,既然他们没有把握住,他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步,那只反而会让他们觉得自己仁善好欺负,这一次过去之后,难保不会有第二次,要就是那么简单的惩罚一下就放过,那荀谌这一次过来的意义都会失去大半。
于是正如荀谌所说的,不管他们怎么求饶都已经晚了,那些汉子只听命行事,随后不多久,他们被拖去的不远那方向就传来了一阵阵“噗嗤”声,哭嚎声于是更加厉害,一刻也不停,不过也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完全消散,谁都知道那些人都已经见鬼去了——哦,应该说他们此刻都已经成了鬼。
果然没过多久,就见到几条大汉手上各提着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过来,荀谌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却又开口说道:“将他们项上人头并作一排,在校场悬挂三日,以儆效尤!”
“喏。”几个大汉于是又提着血淋淋的脑袋领命而去,而此刻还在荀谌身旁的那个汉子这时候连站立都觉得有些坚持不住了,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
他却没想过荀谌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杀他,本身杀不杀这些人都只在他一念之间,怎么有用就怎么做,而显然留下这个汉子,就是一个天然的宣扬,荀谌也正想借他之口,再加上这些人头,去探探一直隐藏在后面的那些人。
这些炮灰人物的性命倒是不值一提,对于荀谌来说,最要紧的还是他们背后的那些人的态度如何,如果他们还不死心,荀谌当然不介意继续下去,反正袁谭现在最需要的是自己,从这点上来说自己比他们就先天占据了优势;当然如果他们消停了,荀谌也会让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复再提,总之就看他们的选择了。
回头深深望了那汉子一眼,汉子早已失神无觉,荀谌皱了皱眉,还是挥一挥手领着众人先走掉了。
过了良久,还在原地的汉子嘴里不知喃喃了一通什么话之后,终于才好似大梦初醒一般,晃过神来的第一个动作,居然就是去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直到确认了自己的脑袋还在项上,才暂时舒了口气,回望一下四周,除了空气中隐约传来的血腥味,没有什么表明刚才的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地。
突然想到什么,汉子突然一阵小跑起来,没过多久就跑到不远外的校场,但因为心情迫切他还是有些气喘吁吁,缓了缓直起身来,下一刻却又感觉自己身体、脖子都僵硬住了,动弹不得。
不出所料,在面前那校场高高横梁上,正悬挂着那些他刚刚才不幸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好头颅,汉子一个哆嗦,就觉得自己身下已经一片湿润,一股异常的骚味向上扑鼻他也完全不觉,只瞪大瞳孔状若癫狂低声自语:“完了、都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