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听闻门外有名曹孟德之人拜访之时,还有些惊讶。
自入雒阳之后,他特意挑了一个偏僻些的居所,而没有住进原来自己的吕府——实际上那里现在也被董卓赏赐了其他人,似乎是要故意恶心自己。
而这几天他与联盟中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交集,如他最早所说的那样,尽量保持低调。
如今这一封圣旨显然是要打破这种可以伪装出来的平静,但他也不会想到有人会来的这么快,更想不到第一个来的人会是曹操。
当然联盟盟主登门造访,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吕布就算心中有些猜测,而且还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却也不可能将之就这么拒之门外,所以命人将其领进来。
他这府邸不大,但前任是个商贾却要附庸风雅,故意将里面弄得弯弯绕绕,真没有熟路的人引领着,就算能找得到方向也得走昏了头去。
而有吕府下人引领,不多久曹操就跟着进来了,下人报了一声带到就退下去了,而曹操则是欣然笑道:“恭喜奉先得如此良机,可谓是一步而登天啊!”
吕布心中一动,也长笑一声,道:“同喜同喜啊,这都是圣命眷顾,也可说是布自己的气运,赶得救驾立下大功。”
曹操本是故意用此话来挤兑吕布,却没想到对方压根不放在心上,再望见吕布脸上满是志得意满,不由暗暗咬牙,微不可查的冷哼了一声后,还是堆起了脸上的笑容,道:“奉先能得天子垂幸,往后只怕操也要仰仗一二了。”
吕布似乎没有丝毫谦虚的自觉,摆摆手道:“哎,这个好说好说,若当初不是孟德兄引荐入这讨董诸侯联盟,也没有某的今日啊,自是不会忘记孟德兄的功劳的。”
说到“功劳”两个字眼的时候,吕布还特意加重了音、拿捏了一下强调,听起来就显得特别刺耳了。
曹操背在身后的手攥成了拳头,但这是早就预想过的情况,所以他沉默了片刻,就又问道:“不过奉先可想清楚了,这未必是一件好事?”
吕布歪着脑袋,一脸无辜道:“不知孟德何处此言啊?”
“呵,奉先当听说过,操的父亲曹公嵩,曾经便是三公之一的太尉?”
“这是当然,”吕布点头,很没有自觉地口无遮拦:“听说这是孟德兄那个宦官祖父在先帝(一般都是指灵帝而非刘协之前的少帝)面前美言,又因先帝以卖官鬻爵为乐,适逢汝父出价合当便封了一个三公之位,不过应当只是一个挂名而无实权吧,毕竟当时军事大权应多掌握在大将军何进之手?”
吕布对这段历史其实并不是很清楚,不过不妨碍他说出自己的看法,虽然这里面肯定有些故意的成分,谁叫他面前站着的是曹操呢。
曹操深吸口气,强作笑道:“奉先说笑了……操想说的是,奉先未曾在朝任官,不知为官需要什么,更不知三公乃是要职,尤其如今国贼始除,正是朝堂整顿清平之时,诸事压身操恐奉先会承受不住啊。”
吕布眉头一挑,不以为然道:“孟德兄此言差矣,这太尉的确实数要职,可此乃天子之命,布也不敢不从,至于其他多余,却不需要孟德兄操心了吧?”
曹操这个时候终于再也憋不住了,真是他越不想听到什么样的话,吕布便偏偏要讲什么样的话,他越不想看到什么样的情况发生,吕布却偏偏要让它发生,尽管或许并非有意跟他作对,但他这时候要还能继续守着脾气,不愠不怒不躁不起,那他也对不起体内流淌的男儿血性了,他沉声喝道:“吕奉先你……”
“嗯?”吕布心头暗笑这就忍不住了,脸上也带着笑容,跟着站起来,只是动作的幅度显得很慢,却偏偏在这过程中,让曹操深切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森冷。
自己面对的不是绵羊、也非是什么老虎,而是一匹狼、一匹狼王,他勇猛无畏、却又狡猾多端,曹操从未有一刻如此刻,这般深切地感受到来自于吕布的威胁,这不是因为武力,或者说不单单是因为武力的威慑,而是全方位的压迫。
这是一个不只是要忌惮更值得他重视和小心的,敌人!
原本这就算是吕府的偏厅,空间比较狭小,所以现在彼此所处位置的距离很近,只隔着几步远而已,此时站在吕布的对面,曹操整个人都显得缩小了一圈,当然不是他变小了,而是将吕布映衬得太高大了,本身吕布的身形在当世汉人武将中恐怕也只有那关羽有得一比,曹操身材矮小更是出了名的,这样一对比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即便是仰视着吕布,曹操的气场竟然也丝毫不弱,吕布虽然不惧,心中却也必须赞叹,为这曹操而赞叹,他的气度在有些方面连自己都是要自愧不如的。
不过赞叹归赞叹,面对曹操吕布一点儿不会示弱,“孟德何必动怒呢,布的出身想必你也知道,家族中人无甚大志,只希望布能够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如今这便是一个好时机,孟德何以以为某就会放弃了,就因为孟德一言?”
这话一出,几乎就等于说他已经完全知道了曹操的意图,刚刚就是在故意激怒他。
此时的吕布目光中透着几分戏谑,言语间又带着几分嘲讽,看着曹操,不过曹操这时候反而又冷静下来了。
他虽然早熟而且历经波折才有了今天的权势地位,但人难免有失态的时候,曹操的失态就在于他发现了超出掌控的事情,而来找吕布的那一刻他就等于失去了一部分主动,再加上吕布的有意引导,才有了刚才那一幕,不过也只是一会儿时间,他就恢复了冷静,这让看出了这点的吕布心中暗自可惜。
不过越是难搞的对手,搞定了才更有成就感不是么?
曹操深吸口气,淡淡道:“其实操也是为奉先考虑,虽说三公的名声是好,威望也高,可奉先也当知道如今时局未定,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奉先有那个自信,能够面对接踵而至的大小麻烦么?”
吕布哈哈大笑道:“孟德此言,还是留给自己吧,我吕奉先最不怕的就是麻烦,麻烦来得越多越好,只要天子认可,吕奉先便是与天下为敌,却又有何妨?”
“哼!”刚刚在吕布左下首那个位置上坐下来屁股还没有坐热的曹操突然刷的起身,望着吕布的眼神再不复先前那般平静,“那操只望奉先能好自为之!”
“孟德要走?那恕不远送了啊……”
见吕布口中说着身体却连动都未动一下,曹操摇摇头似乎在为他可惜什么,不过吕布始终无动于衷,他终于将自己心中最后一丝希冀掐断,甩一甩袖袍扬长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