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郡邺城,正是河北雨季,潮湿的天气惹得人的心情不免烦躁,更何况身在红尘中,诸般俗事缠身,叫人直想干脆乘风而去,脱离人世烦恼皆无,乐得逍遥。
袁绍披着一件褐黄色豹纹缎衾,手中一支三鼎酒杯,晃着杯中淡浊液体,一脸富贵仪态,斜靠在寝榻侧边雕虎画豹的木支栏上。
他的脸上表情却一点儿也不轻松,最近这些天他时刻在同时关注这两件事情,一件自然就是由手下上将文丑率领五万大军自东边北上幽州,与几经催促终于有所动静的韩馥大军于幽州上谷郡外边界处汇合,准备发动对公孙瓒的总攻势;另一件,自然就是与吕布有关。
现在对他来说,也许常山这边的情况更叫他挂心一些,不说本身对于拿下公孙瓒信心十足,不出意外可能在半个月内就会完全奠定结果,另一方面,在个人情感上吕布这个于家族于自身都是大仇人地得到的关注自然会更多。
这段日子他几乎每日都要特别去关注一下从麴义那里传来的消息,比如之前在真定县的那场战役,对于结果袁绍多少有些不满,这种不满在知道那场战役中自己手中王牌之一的先登死士居然败在了吕布的陷阵营手底下,还是以三倍于对方的兵力,更是累积到了顶峰。
不过临阵换帅是大忌,哪怕袁绍对麴义再不满,心底还是比较认可麴义的领军统兵能力的,至少在自己手底下他是能排得上号地,更何况说起来这一路过去的计划也都是自己安排好的,只是自己没有身处其中,很多时候就难免有着自己的感情去考虑问题,那样当然无法做到客观准确和理性。
而前几日接到消息乌丸大军已经包抄了吕布的后路,此时吕布陷入前有麴义大军、后有乌丸大军的两难境地,袁绍倒想要看看那吕布这种情况下会做出何等选择,至于想要跑来搅乱河北局势并且从中分一杯羹,他是想都别想了。
想到这里,袁绍脸上莫名其妙浮现了一丝笑容,使他的神态都显得有些诡异。
“主公、主公……”这时候外面有声音传来,袁绍听出是蒋奇的声音,心头一动便冲那边喊道:“有何事,进来再说吧。”
“喏……”
蒋奇是袁绍的心腹大将,他原本是袁家的家臣,后来成为袁绍的亲兵,深受宠信,之后累迁至城门都尉,如今负担邺城城守之责。
他进来一开口所报的事情就叫袁绍大吃一惊:“主公,咱们的斥候在城外西北方向发现有疑似吕布军的踪迹……”
“什么?”
袁绍大惊失色,当即跳起来,连手中的酒杯被打翻溅了自己满身都顾不得了。
哪怕是在之前听说吕布率军进入河北的时候,他也没有如今这般惊慌、失态——吕布不是还正被麴义和乌丸的丘力居围困在井陉那一带么,怎么突然地,就从那么远的地方跑到了邺城这外边了?
真正对他造成冲击的,是吕布如何突出了麴义的包围,又是如何绕过了前面的丘力居所率领的乌丸大军,跑来魏郡直取长龙的。
退一步讲,哪怕他冲出了麴义设的包围圈,可沿路过来要经过常山国、赵国和魏郡三个郡国而这三郡国的驻军可都不少,袁绍的眼线更是密布,没有道理吕布军经过这些地方的时候却没有被发现,而一旦被发现自己肯定早就会收到消息,怎么可能还要等到对方一直都跑到了跟前来才知道,总不可能这吕布领着数千人马会是从天上飞过来或是从地下过来的吧?
可以说他惊恐的关键还不是在于吕布围困住了邺城,也将他自己困在了城里,毕竟城外出现的吕布军只有数千人,想要攻取邺城这样的大城,这点人数远远不够,更何况看起来对方竟然还没有带上攻城器械,全体都是骑兵,这样的阵容就更加不用担心了。
更何况现在没威胁不代表以后没威胁,这岂不是意味着吕布只要想随时可以跑到邺城来,而自己以后呆在这里都毫无安全感了。
袁绍讨厌这种感觉,所以他现在心里充满了对麴义他们的怨气,他们作为属下为自己分忧是他们的本职,可他们非但没有如自己计划那样迅速将吕布军扫除,反而是让他们跑来这邺城恶心自己——这时候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原计划只是让麴义先拖住吕布。
不错对于袁绍来说,他现在除了惊慌最大的感觉就是恶心,恶心到了极点,本身对吕布因为几次十分不愉快的经历就是十分深恶痛绝,可以说从出生到现在他这半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讨厌乃至憎恶过一个人,现在再一发生这样的事情,这种感觉更加深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到稍稍冷静下来,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袁绍才沉声问着蒋奇。
望着袁绍面沉如水,蒋奇也是心怀忐忑,心中直叫倒霉怎么这种消息要让自己来汇报,可他现在不敢乱说什么更不敢什么也不说,在心里打着鼓的时候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根据咱们斥候探知的消息,在邺城外西北方向半里地多的地方,发现了一支数千人的骑兵队伍,原本以为是咱们的人,因为他们装束与咱们是一样的,其中还发现了一些熟悉面孔,只是后来有人认出来打头那两个似乎便是虎牢关下的吕奉先和张文远二人,才疑心前来通报地。”
袁绍点点头,有些了然过来,这倒是可以理解了。
他现在已经肯定这应该就是吕布的队伍无疑了,毕竟若自己这方有调动他不可能不知情,而照目前情况看,应当是吕布军全部打扮成了援军的样子伪装而来,再加上吕布军中混杂了这么多原本袁军的将士——哪怕他们是属于雁门郡的守军,但同在一军之中可能过去有过交集,有些认识的,或许很久没有见过面或者联络过,但偏偏却又不清楚彼此调动的情况,这种信息的闭塞是造成这种情况的很重要一个原因,这就使得一路过来并没有引起人的怀疑。
要说这也怪袁军之中一直以来调动太过于频繁了,很多时候有认识的彼此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根本都不知道对方去了哪里,更不会想到这么多,或许他们知道之前的情况但又以为有了新的调动,更不会去深究,这也才使得吕布有空子可钻。
这说来原本的出发点当然是好的,只是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却出了各种各样的疏漏,如今却要品尝这苦涩的恶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