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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号烟花接二连三的腾空升起。
“咚咚咚!”中军聚将鼓轰然响动。
整个蔡州天武军大营转瞬间就被打破了安宁,脚步声铿锵回响,无数的士卒从营帐中或是校场上冲出来,飞快的集结队伍。上百名哨骑从马从各个寨门飞驰而出。
“怎么回事?”天武军四厢都虞候尹玉手按佩刀和一众将领大步走入中军营帐,脸上满满都是诧异和激动的神情。
之前他们都没有收到消息,说明不是日常的紧急集合,而是真的出大事了。对于驻扎在蔡州直面蒙古鞑子的天武军来说,出大事了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对面的蒙古鞑子有动作,而且不是小动作!
“烟花传讯,十万火急,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从陈州方向来的。”天武军四厢都指挥使江镐站在帅案前,朗声说道,“必然是陈州出事!”
尹玉皱了皱眉:“陈州?蒙古鞑子想要做什么?”
“陈州是咱们大明和蒙古的七个通商城镇,而且这几天据说陈州城中城门闭合,某本来就怀疑有猫腻,现在看来十有八九是蒙古鞑子在跟咱们陈州市舶司挑事。”江镐急声说道,“陈州市舶司有两淮军四厢都虞候陈将军在,同时还有上百名护卫,不过毕竟他们要兼顾商铺、府邸和码头,这些人手真的打起来不够蒙古鞑子塞牙缝的。”
“咱们出兵?”尹玉毫不犹豫的问道。虽然他生性严谨,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思考和谨慎慢行的余地了。陈州有上百将士性命不说,还有更多的大明商贾,作为距离陈州最近也是实力最强的劲旅,天武军自然不可能犹犹豫豫、坐视不管。
更何况攻打陈州的借口和理由,江镐、尹玉以及天武军将士,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每天抓耳挠腮就等着蒙古鞑子挑事,弟兄们好干净利索的收拾他们一顿,今天终于送上门来了!
江镐点了点头:“不只是要出兵,而且要把事情闹大!某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传讯南京,另外通知其余各军,现在估计距离咱们最近的两淮军同样也收到烟花传讯了,陈州城里是两淮军的人,王将军必然不会置之不理,而咱们西面神策军、西南荆湖军必然也会有所动作。”
“可是这样的话,岂不是成了和蒙古鞑子······”尹玉有些诧异。
“说这些已经来不及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时候给蒙古鞑子点儿教训了。”江镐沉声喝道,“前厢、左厢、右厢听令!”
“末将在!”几名都指挥使急忙站出来。
“立刻互成犄角挺进陈州!”
“诺!”
尹玉知道这个时候再和江镐争是不是要把事情闹大已经没有意义了,更何况天武军摆出这么大的阵势,就算是不通知荆湖军和神策军,他们难道就没有反应么。现在如果不是当朝几位相公压着,这些杀胚们早就摩拳擦掌、大开杀戒了,即使是如此,平时哪一支军队不是蠢蠢欲动,只不过大家互相瞪着眼勉强克制罢了。
神策军的王进和唐震,荆湖军的杨守明和姚訔,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至于沿着整个大明和蒙古战线,最好战的······尹玉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江镐,嘴角边掠过苦涩的笑容。
恐怕非这个家伙莫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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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相公,鄙人大蒙古征南军都元帅伯颜,陈相公坐镇陈州市舶司以来,伯颜还未曾与陈相公谋面,相传陈相公是常州的年轻翘楚、名人望士,今日一见果然是相貌堂堂、玉树临风。”伯颜坐在马背上,似笑非笑的说道,甚至语气中还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怪异,不知道这个蒙古在陈州的二把手到底有几个意思在其中。
陈炤轻笑着摇了摇头:“和伯颜元帅相比,鄙人可远远没有那么有名。伯颜元帅从襄樊转战两淮,为我大明劲敌,边境诸多将领,恐怕都把伯颜元帅看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出之而后快吧。”
伯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从襄樊转战两淮,说得好听,但是实际上这陈炤是在讽刺他吃败仗从襄樊一直吃到了两淮,不过实际上这也怪不得伯颜,毕竟伯颜几次都是和叶应武交手,放眼整个蒙古,还没有找出能够战胜叶应武的,倒是阿术这样久经战场的老将和张弘范这样刚刚崭露头角的年轻俊杰,接二连三的在叶应武面前倒下,伯颜相对于他们,还算是走运的。
“果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伯颜冷笑一声,“既然陈相公这么不友好,那就没有什么好客气和寒暄的了。想必陈相公也看到了,本将军身边这些人,就是此次抓到的贵国的奸细密探。”
陈炤皱了皱眉,果然如此,而且他心中也暗叫一声不好,显然已经隐约揣摩到伯颜想要干什么。
“这一共是二十六个人,也是二十六条性命。”伯颜手中马鞭一指,“某拿这二十六个人和你换一个人,就换刚才藏入贵府中的那一个人。当然了,如果陈相公不乐意的话,某也可以退让一步,二十六条性命换我蒙古军入门搜查,只要抓到那个人,听凭蒙古处置,不知道陈相公你——”
陈炤咬着牙,手有些颤抖,看向伯颜。
“你以为如何?”伯颜慢条斯理的说完,
“陈州通商市舶司的府邸是大明之领土,没有吾王殿下的准许,蒙古人不得入内,否则视为对大明宣战,恐怕伯颜将军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陈炤的额角已经有汗珠流淌,毕竟伯颜手中还有二十六条人命,让它确实有些投鼠忌器。
陈炤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所以他并不会真的在意这二十六个人是为国牺牲还是苟且保全性命,他在意的是伯颜如果在市舶司府邸门前虐杀这二十六个人,会不会引起什么反应,府中这些血气方刚的男儿会不会冲出去和他们拼命,更或者大明和蒙古,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彻底撕破脸皮,陈炤很清楚,到时候他作为整个事件的最高指挥者和当事人,是绝对要承担责任的。
毕竟现在大明忙着南征和经略南洋,还真没有能耐和蒙古大干一场,最多也只是支撑天武、两淮各军在边境上小打小闹。
这战火,不能挑动。
看着陈炤明显有些迟疑的神色,伯颜冷笑着说道:“陈相公,你可要想好了,本元帅脚下是蒙古的国土,只要本元帅想,随时可以杀掉这些人,难道陈相公就想和你的手下眼睁睁的看着这二十六个人身首分离么?!”
“将军!”几名亲卫都有些不忍的看向陈炤,低声说道,“将军,让弟兄们冲出去,把人抢回来吧!”
“胡闹!”陈炤瞪了他们一眼,“你们冲出去抢人,他们就有理由冲进来搜人,这不是将把柄丢给人家么!”
就在这时,换了一身干净布衫的杨正大步走过来,冲着陈炤打了一个手势,就要向外面走去。陈炤微微一怔,飞快的拽住了他的衣袖,刚才杨正打的那个手势很简单,不用翻译陈炤也能看明白,因为他说的是“同意”。
“拦住他!”
几名亲卫飞快的上前抱住杨正,杨正拼命挣扎,不过好在府邸中将士众多,他个人力气再大,也敌不过那么多人。看着被一众亲卫紧紧按住的杨正,陈炤方才松了一口气。
而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喊:“陈将军、杨统领,你们放箭吧,把我们这些没用的人全都射死,这样就不会落给······啊!”
伯颜一马鞭狠狠抽在了那人身上,让他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如果不是绳索紧紧拽着,早就扑倒在地。
“弟兄们,放箭啊!”一个又一个的锦衣卫俘虏猛地昂起头来,“给咱们一个痛快的,放箭啊!”
“放箭!老子十八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还做大明的人,杀蒙古鞑子!”
“弟兄们,放箭!你们放箭啊!”
陈炤的手缓缓的攥紧,牙齿咬得咔咔作响,而围墙上严阵以待的弓弩手,已经不知所措,有的甚至别过头去,不忍心看到这一幕。
“让他们住嘴!”伯颜冷喝一声,一众蒙古士卒扑上去马鞭狠狠的抽下来,鲜血一滴一滴的洒在街道上,但是这一次所有的俘虏都是死死咬着牙,瞪大眼睛看着围墙上近在咫尺的弓弩。
透过大门看到这一幕,杨正更加疯狂的扭动起来,足足十多名将士才能伸手按住这宛若疯虎的壮汉。
所有的俘虏都是死死咬牙撑着,坚决不下跪,浑身的疼痛让他们已经没有过多吼叫的机会。
“没想到陈相公竟然是铁石心肠,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将士遭受这样的痛苦。”伯颜啧啧赞叹了一声,“陈相公,怎地不下定决心换人呢,你看看这些贵国的将士,都已经成了什么样子,恐怕再不医治的话,命不长矣!”
陈炤霍然抬起头,冷喝道:“关门!”
“将军?”一众将士诧异的看向他。
陈炤已经缓缓的转身,有些失魂落魄的向大堂走去:“关门······放箭!”
“将军!”院落中的人,同时看向他。
“关门,放箭!”陈炤猛地回头,几乎是拼尽全力大吼!
“不好,快退!”伯颜急忙拽住马缰,南蛮子怕是要疯了,这个时候别的都顾不上了!
下一刻,府邸的大门轰然关闭,围墙上的弓弩手咬着牙扣动扳机。
箭矢呼啸,从墙头上扑落,没入那二十六个人的胸膛。
“哈哈哈!”刚才带头吼叫的那俘虏看着插在胸口的箭矢,瞠目欲裂,“来的好啊,弟兄们,钟山再见!咱们下辈子,还杀鞑子!”
“钟山再见!”二十六条铁打的汉子,胸口鲜血喷涌。
“钟山再见——”
天地在这一刻沉默下来,整个街道上只有这空旷而凄厉的吼声。
围墙上,弓弩手们默然无语,有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陈炤缓缓的跪倒在地上,整个庭院中的将士,在这一刻都是默默追随着他们虞侯的动作,黑压压跪倒一片,所有人冲着大门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在门外大街上的那二十六个好男儿,是真的汉子。
他们没有辜负大明将士的名誉,也没有辜负自己的赤血。
站在街道拐角,伯颜轻轻呼了一口气,刚才如果不是自己眼疾手快,招呼麾下人马撤退,再加上南蛮子弓弩手有所克制,恐怕现在自己也是黄泉路上的亡灵了。
“元帅,这些南蛮子······莫非是疯了?”最早赶到的那蒙古百夫长,声音都有些颤抖,即使是草原上的好男儿,亲眼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由得震撼,换做他们,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这让很多蒙古士卒不由得扪心自问,之后又黯然摇头。
“他们不是疯了。”伯颜有些苦涩的喃喃说道,“他们只是坚信,在不久之后就会有人为他们报仇。这些南蛮子,死而无憾。”
百夫长勉强咧了咧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一名传令兵一身灰尘、火急火燎的赶来:“元帅,元帅!大事不好了!”
“天还没塌下来,慌张什么!”伯颜心中不好,当即沉着脸喝道。
那传令兵急忙跪倒在地:“元帅,南蛮子······南蛮子的天武军已经向着陈州杀来!”
伯颜一怔,皱了皱眉:“没想到这南蛮子是铁了心想要把事闹大了!”
“元帅,天武军一支,想要战胜咱们、打下陈州,还没有那么容易吧。”百夫长有些诧异,“这南蛮子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古来边关告急,镇守边关各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无需请示便可先做还击。”伯颜冷声说道,“天武军动了,其余各部,恐怕也按捺不住了吧。南蛮子还没有胆大妄为到千军不发,唯此一军挑衅我蒙古的地步呢。”
“元帅,那咱们应该如何是好?!”百夫长顿时着急了,这陈州有南征军和怯薛军不假,但是南蛮子各路大军,哪一个是吃素的,更不要说怯薛军和南征军还是南蛮子在两淮的天武、镇海两军的手下败将。
要是一支来,没有什么好怕的,但是对手齐头并进,可就不是陈州这些人能够应付得了的了,甚至陈州能不能守住还得另说。
“不慌,咱们回城。”伯颜拽紧马缰,“这里顾不上收拾善后了。毕竟这件事是尤宣抚闹出来的,而尤宣抚头顶上的可不是某和史相公,名义上归属于太子殿下,但是他有胆量孤身一人从京城来,背后必然是大汗本身的旨意。既然大汗打算在这陈州挑事,那么说明朝廷必然有善后之策。”
顿了一下,伯颜的目光之中迸溅出火花:“某的任务就是守好这陈州,不过话说回来,会一会那江镐,倒也无可厚非!某倒要看看这快一年了,天武军有没有长进多少。”
“将军,那些蒙古鞑子都撤了。”一名士卒从围墙上跳下来。
陈炤点了点头:“打开门,把外面咱们将士的尸骨收敛一下吧。蒙古鞑子这么快撤了,说明他们也有什么事火烧肺腑。”
“将军的意思是说?”
“天武、两淮、镇海军,恐怕都已经动了,这伯颜也坐不住了。”陈炤轻声说道,“至于两边到最后是不是真的兵戎相见,那还真的不好说。”
“将军,那咱们岂不是很危险?”
轻笑一声,陈炤伸手指了指天空:“这陈州的内城和外城,都是在蒙古鞑子的眼皮子底下,又有什么区别,难道你们还真的以为这市舶司衙门就能够保全性命?那不过是因为蒙古人暂时还不打算撕破脸皮罢了,否则到时候和内城锦衣卫的据点别无二样。”
沉默了片刻,陈炤一字一顿说道:
“自从来到此处,某就没有打算全身而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