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胤所选中的人,正是前朝太仆傅玄。
傅玄,字休奕,北地郡泥阳人,家世二千石,祖父傅燮,东汉汉阳太守,父亲傅干,魏扶风太守。傅玄幼时丧父,家境寒贫,但为人勤敏好学,博学多才,通晓乐律,为人性格刚劲亮直,不能容人之短。
初举孝廉,太尉辟,皆不就,后来举秀才之后,除郎中,参与编纂魏书,后迁弘农太守,转任附马都尉,御史中丞,累官升至太仆。
无论担任何职,傅玄都忠于职守,精心政务,数次上书,陈说治国之策,针砭时弊,泰始四年,傅玄曾提出过著名的“五条政见”,针对当时的水旱灾害以及边关战乱,提出了切实可行的意见。
傅玄天性严峻急躁,遇上事情不能宽容;每次有奏疏检举,有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他便手捧奏章,整饬冠带,焦躁不安地不睡,坐着等天亮。于是那些王公贵族都对他感到畏惧屈服,使得台阁之间风气清廉。
正因为如此,傅玄在朝中也得罪过不少的人,就是因为一次谒者安排座位不当让脾气刚直的傅玄当场发飙,许多与傅玄有隙的官员乘机进献谗言,于是傅玄被免官,蜀军攻破洛阳之时,傅玄正闲赋在家。
严师才能出高徒,刘胤之所以看中傅玄,不光是因为傅玄学识渊博,才识过人,更重要的,是傅玄那种严峻亮直的作风,傅玄犯颜直谏,刚正不阿,最是符合严师的标准。
正巧张乐和赵卓到府,刘胤便与他们讲了此事,张乐哈哈大笑道:“那还不简单,大哥你下一道命令,让傅玄前来不就是了。”
刘胤摇头道:“为人师者,犹如父母,又岂可召之?我欲带征儿亲自前往傅府拜师,你们随我一起来吧。”
赵卓躬身称诺,张乐却是撇了撇嘴,道:“一个亡国之臣,大哥你又何须如此礼遇于他?”
刘胤道:“师无大小之分,尊师重道,是儒家传统,又岂能因他是亡国之臣而轻视之?”
当下,刘胤令人准备好拜师所用的六礼束修,备下车驾,带上刘征,与张乐赵卓一同前往傅府。
如今刘胤的身份地位不同了,出门时的车驾和护卫自然是不同的,前簇后拥,声势浩大,刚到傅玄府邸的门口,那守门的下人如何见过如此的阵仗,吓得双股发战,急忙跑回去通知了傅玄。
此刻的傅玄,正是无官一身轻,闲赋在家,洛阳城破,晋室倾亡,与他已经没有半文钱的关系了,因为他已经没有任何的能力来改变现状了。
值得庆幸的是,蜀军入城之后,既没有大肆的杀戮,也没有来抄没家产,对没有进行反抗的晋国官员的府邸还进了额外的保护,以防止乱民冲击。
混乱之时,自然不乏一些想要混水摸鱼的人,那些世阀豪门达官贵人的府邸往往会成为这类人首选的袭击目标,平日里有着朝廷的军队保护,那些暴徒们有贼心没有贼胆,但到了城破国亡的时候,城中的禁军早已是自顾不瑕,哪里还有余力去保护众多的官吏府邸。
很显然,蜀军在入城之时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一入城,就广贴安民告示,对官吏士家的府邸进行保护,同时对那些企图混水摸鱼趁火打劫的暴徒乱民进行严惩,很快地就稳定了洛阳的局势。
傅玄虽然足不出户,但他依然可以感受到外面局势的平稳,原本改朝换代所带来的冲击和动荡并没有出现在洛阳城。
和大多数的前晋官员一样,傅玄此刻只能是呆在家中,等待着新的朝廷的征召,毕竟这些官吏拖家带口的,还是需要朝廷所发放的俸禄来养家糊口。不过在新的朝廷机构正常运转之前,除了个别的前晋官员,如早降蜀国的羊祜或献城有功的杨骏之外,其他官员的录用还没有开始,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了。
此时家门口突然地出现一堆的车驾仪仗,下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慌忙地报于了傅玄。
傅玄倒是比较沉稳,如果蜀国朝廷要捉人的话,早就会在一进城就已经开始了,断然不会拖上几个月,但傅玄摸不清对方的来意,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打鼓。
就在这时,门人忽然地递上拜贴,汉大司马刘胤求见。
刘胤这个名字,绝对谈不上陌生,现在洛阳的朝野之中,议论最多的就是这个名字,刘胤突然出现在傅府门口,这让傅玄感到诧异万分。
换作是一般的官员,早就赶紧更衣出迎了,但傅玄却是出了名的倔驴脾气,当即便令人回绝道:“在下是为晋臣,与汉廷殊无交集,谢绝来访。”
张乐闻之,勃然大怒,道:“一个亡国之臣,也敢如此嚣张,大哥是何等身份,屈尊枉驾,居然吃了他的闭门羹,他奶奶的,信不信老子一把火把他烧个精光!”
刘胤叱道:“二弟不可造次,傅先生刚劲亮直,颇有气节,可杀不可辱也,二弟你且退下,我自有应对之策。”
张乐悻悻然地退了下去,刘胤对那传话的门人道:“傅先生令尊乃是魏臣,官居扶风太守,令祖父乃是汉臣,官居汉阳太守,傅家三朝为官,先生独以晋臣自居,如此作派,岂不是数典忘祖?”
门人很快地传话给了傅玄,傅玄闻言大惊,道:“大司马一语中的,果非常人也。”这个时代的人对家世祖宗还是相当看重的,傅玄的父亲在魏朝为官,祖父则是后汉官吏,而且均不是小官,皆家世二千石的大官,也就是说傅玄出身并不低,三代人三朝为官,现在傅玄独以晋臣自居,刘胤说他数典忘祖,还真是一点也没说错。
于是傅玄整冠更衣而出,在刘胤面前拜道:“老朽愚钝,只知恪守忠义,却不知已是背忘宗族,大司马之言醍醐灌顶,惊醒梦中之人,老朽有失远迎,恕罪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