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这几年可真是如日中天,尽管纪无双对纪家的态度一直冷冷淡淡,不过旁人可丝毫不敢轻视这个千年世家,千年前便是天海郡第一世家,如今风水轮流转又回到这个位置,许多人都觉得这是因果轮回的必然结果。
纪无双再次回到纪家的时候,一身白袍站在府邸大门前边,目光深邃,他在思考这个地方对于他的意义,弱冠之年觉醒了前世两千年的记忆,身为纪凡时十几年的时光就像是浮游一梦,并没有在他的心里面留下太多的痕迹,只知道这个府邸里面有个曾经是红袖花魁的生身母亲,还有一个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却偏偏坐在了家主位置上的父亲,以及十几个同在豪门世家的手足金兰,若再往大里了说,四世同堂,多的是他叫不出名字的人,对于他而言,知不知道名字都没有太大意义,因为他一直都没有在这个家族里投入太多感情的心思,如同一个匆匆过客一般,只是他想起了凌雪与江老之间的感情,忽然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这么一世,二十几年的岁月活的委实太过不食人间烟火。
他发觉自己受到凌雪的影响真是不少,从来不会去想这么许多,只知道修炼,破境,然后再修炼再破境的他竟然突然会想到这么多的东西。
真是不可思议。
生母林筱薇年轻时候便是红袖里出了名的红牌,精于音律歌舞,擅长察言观色,很快便将生性风流的纪家家主纪天华勾引上手,并成功入了纪家大门,不过终究是沦落红尘的妓女,族内许多人不曾正眼瞧她,只是将她视作下贱的勾栏女子,当初纪无双在族里面遭遇冷落白眼,几分与他扶不上墙的底子有关系,更多的是因为林筱薇青楼女子的身份,如今纪无双一步登天,她在世家门阀中的地位仍旧没有太多的提高,毕竟纪无双这个亲生儿子对她都不闻不问,许多人看在眼里,自然没有将纪无双的浩浩皇威与其联系起来。
三个女人一台戏,世家家主哪个没有三妻四妾,一群莺莺燕燕平日闲来无事,最喜欢做的便是勾心斗角的事情,虽说做的都不敢放肆,但是女人最喜欢的也就是在小细节上彰显自己的权威。
林筱薇生下纪无双的时候是女人最迷人的二八年华,如今纪无双已经二十八,她也有了四十好几的岁数,到底是连武魂都没有的凡修,这个年纪的女人再懂得保养也保不住青春芳华,如今虽然风韵犹存,不过岁月仍旧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痕迹,今天料想照着惯例去东苑摘些果子,回去做些个果脯,没有想到尽被纪天华近来新宠幸的白淑给摘走了,不论是吃的还是用的,都用不了这般多,这么做也就是瞧林筱薇在家族里可有可无,却没有像其他妾室一般对她这个新宠逢迎,因此生了几分嫌隙,准备给林筱薇一个下马威,教她恶心一番。
原本满院子鲜红的山渣渣,此刻空荡荡的,林筱薇面色不太好看。
白淑看上去便是个羸弱柔软的人儿,平日娇声媚语,好不讨喜,哪里是林筱薇这个过气花魁能够比拟的,而且按林筱薇如今的念及,再来她这一套也显得矫揉造作,白淑正想着林筱薇要看到为之一空的山楂会是怎样一副表情,没想到没走出几步便见到了,那副表情真叫她感到满意,笑嘻嘻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呢,我的好姐姐,这些天便是喜欢吃些山楂,一不小心便摘多了,忘记了姐姐最喜欢吃这个,真是不好意思呢,下次一定给姐姐留点儿。”
林筱薇轻咬薄唇,最后还是只挤出笑容,说道:“不打紧,妹妹下次记得帮姐姐留点便是,姐姐这一次到外头买些便是。”
白淑却是没打算放过这个被冷落的正宫美人,笑道:“姐姐月见老了,出去走动走动也好,记得顺道多买些胭脂,以后抹厚点儿,或许还能夺回老爷子的欢心也说不定呢,说起来,我还真是为姐姐感到难过,好不容易生了个绝世无双的好儿子,可惜人家不认你啊,都说勾栏女子多无情,到底也是报应。”
林筱薇目光微微一暗,像是没有听出白淑话语中的讽刺一般,喃喃说道:“不认我也好,堂堂一代帝皇,生身母亲竟然是一个妓女,说出去多丢份。”
白淑掩嘴笑了起来,道:“姐姐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忽然她变了脸色。
不远处走来了一身白袍,正是这一座千年府邸里最惹不起的那位爷。
纪无双平静说道:“这并不丢份。”
林筱薇身躯一颤,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不远处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纪无双又道:“帝女凌雪不仅是红袖名魁,还是逆天而行的妖怪,都说人妖殊途,我便说我喜欢她,谁敢说个不是?是浩渺天道,是神州帝王,还是你这个什么都不是的新欢宠妾?事在人为,重在人心。”
虽然说的平淡,但是白淑却吓得花容失色,哪里晓得向来将林筱薇看的无足轻重的纪无双今天竟然站出来为她说话,真是出门忘了先看一眼黄历,她当即磕下头来,颤着声不断求饶。
纪无双没去管她,只是对林筱薇轻声说道:“道大不算大,人情比道大,不食人间烟火终究不如入世化凡的好,十几年来,我一直以为人还是无情的好,奈何我就是一个凡夫俗子,这条道并不适合我,如今幡然醒悟,突然想体会这凡世间的天伦之乐,应当不算晚吧?”
林筱薇怔怔出神,没有说话。
当年纪无双尚未飞黄腾达,便觉得她这个娘亲的脏,将自己在世家大院里受到的怨气白眼都统统归咎到她的身上,如今一飞冲天,步步登天,灭玄庭成帝皇,更没有回过头来认这个娘亲的道理,如今这样的一幕真是教她措手不及。
纪无双又喊了一声:“娘亲。”
她终于回过神来,两行清泪止不住的流淌下来,又是哭又是笑,天知道她等这一声娘亲到底等的多么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