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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亦梦早早便料理完了宗门的事物,来到天云武府内等着凌雪,罗睺再见到她,仍不禁感慨岁月这东西的神奇,不仅能是一把杀猪刀,留下皱纹,刻花记忆,还能是一块磨刀石,将当年还稍显稚嫩的少女磨砺成如今在他面前仍旧不弱气势的真正古宗宗主。
没让柯亦梦久等,仅仅一天之后,凌雪便已经轻车简从的衣锦归来,骑着御风神驹从山门口嗒嗒而入的时候,几乎全都看呆了眼,怕是从此都忘不掉这个红遍天的秋季里那一袭令人心往神之的银发,那两侧露出来的胜雪香肩,白里透红,霞光流彩,更显颈间的锁骨清洌,天云国修士何曾见过女子穿戴这般性感迷人的装束,更何况是放在这般美人身上,满山桃花刹那间都在她面前没了颜色。
银发金眸,如此风度,入的还是这武府之门,此女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妖女凌雪。
想到这里,所有弟子猛然惊醒,想要再去多看那道怕是一辈子都再难见到的倩影哪怕一眼,却发现再也看不到凌雪的踪迹。
罗睺见到柯亦梦还能生出几句感慨,再看凌雪的时候,却是先从哪里感慨都不知道,前一次在会盟只是远远看到,如今却是婷婷玉立的站在自己的近前,可以明察秋毫,只瞧那一双妖冶的眸子还真是能勾人,要是多看上几眼,饶是以他的定力都有些吃不消,运气元气才终于定下心神,心有余悸的望着凌雪,总算是明白过来当初会盟的时候凭什么一干正道修士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彻底迷失自己,为了她一个人,两方人杀了个昏天黑地玉石俱焚方才罢休。此刻仔细审视着这张盈盈俏脸,他忽然生出几分悲哀,这个女子不再是那个在醉仙楼上对他说会须一饮三百杯的少女,当初看到初入武府时东看西瞧的稚嫩也不复重现,他宁肯这个女子纯粹一点,再纯粹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戴上一层层的面具,让人捉摸不透究竟哪个她才是真正的她,不过她又不得不产生这般的蜕变,因为这个天下要杀她的人,委实太多了,对于她这样一个女子而言,根本就是难以承受之重,万幸的是,她历经万难,初心仍旧还在,当时看到关红蝶一剑入神通的时候,他也不禁眼角湿润,为的却不是剑痴的一朝救赎,而是被这个女子身上那种我自八方不动,我自心如磐石的魄力所触动。
凌雪的妖心八面玲珑,眼波微微一荡便大致看穿了罗睺心中所想,见罗睺一时半会没有回神的迹象,笑吟吟的开口说道:“罗前辈,凤上人可还在这里呢,您这么盯着我不舍得放开,我倒不担心您,不过我怕凤上人忍不住揍我。”
凤千凝不知久旱逢甘霖的关系,却是愈发年轻起来,就连心态也不再从前那般生人勿进,也或许只是因为太久没见到凌雪,凌雪给她带来的惊讶太多,此刻竟然扑哧笑了出来,只是旋又想起当年那令她恨了十多年的前尘旧事,面色有些不好看起来,没好气说道:“他那熊心豹子胆再大,至多也就是吃掉我,若是真有本事把你也一块吃了,他也不会十几年还在天云国这个旮旯里窝着了。”
罗睺闻言只是摇头苦笑。
三十年前他醉酒强行将凤千凝正法之后便破了炼神境门槛,然而都说因果报应,这件事情也成了困扰了他十几年的心魔。当时他确实是逍遥痛快了,然而这些痛快尽然都是建立在项元思的痛苦之上,听凤千凝说,项元思回光返照之时,想的仍旧是三人在武府关系最密切的时光,当时他就禁不住鼻子一酸掉下眼泪来。
项元思是个认真到刻板的人,凡事都喜欢讲规矩,而且心善的不像话,他坚信苛责别人不如苛责自己,所以死到临头,他想的只是当初自己太过粗心,忽略了他这位师弟的感受,若是及时沟通安抚好他,或许事情便不会成为最后那般无法收拾的模样,罗睺不知道他一辈子过的累不累,只知道他让这样一个男人承受如此沉重的痛苦,是该去下地狱的,他比不上这个男人,一辈子都比不上,不论是在他自己心里还是在凤千凝的心里,哪怕他日后成就再大成了那名动四方的真王,这一点也改变不了。
四年前他在天水湖畔决定要斩断心魔、不再去逃避当年干的混账错事后,回到天海便在这个男人坟前一口气跪了七天七夜,凤千凝几次远远看到他,都只是冷漠离开。他膝下无子,对项飞英比亲儿子还要亲,虽然严格异常,不过其中浓浓的爱与歉疚,凤千凝冷眼旁观却是看的最为清楚,态度也逐渐柔和下来,只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罗睺在吃了三年的闭门羹之后,才终于换回了凤千凝的些许原谅,不过他明白这样子的刺,很可能一辈子都磨不平,他只是想要尽可能的补偿项元思还有凤千凝,不过后来有了个契机,项飞英外出历练时被妖兽所伤,重伤垂死,两人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难得终于同一阵线,三个月的奔波劳命,看到罗睺期间对项飞英的关心与真情流露,凤千凝那颗心冰封起来的心,终于被触动,在看到项飞英终于逐渐好转而且还隐隐有所突破的时候,放下心来的同时也冰释前嫌,半推半就之中与罗睺共赴巫山,大病初愈的项飞英那天经过罗睺的房门,听着里面咿呀咿呀的声音,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意,对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他已经清楚,不过到底是项元思的儿子,虽然知道实情后也恨过罗睺,不过最终还是希望罗睺与凤千凝能够同舟与共,当时喃喃了一句:“师傅,我这一趟苦头可是全便宜你了,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欠了你徒弟一个老大的人情。”
凌雪又与罗睺夫妇聊了几句,想到了项飞英,问道:“前辈,飞英呢?”
罗睺目光露出几分柔和,他打心眼里喜欢项元思这个儿子,说道:“凌雪你迟了几天,错过了这小子,如今他已经闭了死关,准备冲击炼神境,大抵是得两三个月后才能出关了。”
凌雪不禁浮起几分惊异,喃喃说道:“这家伙进步倒是神速啊,这才几年时间,便要冲击炼神了。”
如今项飞英算起来不过二十二岁,要知道他爹作为当年武府第一天骄,证道逍遥的时候,也已经三十岁的而立之年,他这可比他老子还要来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若是他天赋异禀也就算了,然而他的天赋是决计没有他父亲来的出色,如今能够取得如此惊人的成就,与某个人是脱不开干系的。
罗睺没有点出来,只是喃喃道:“功夫不负有心人。”
凌雪眸子中闪过几分复杂,不过面色上仍旧笑盈盈的,轻声道:“这句话不错,就算错了,也只是时机未到。”
罗睺不置可否。
送走凌雪与柯亦梦之后,他取出戒中的醉仙酒,喝了几口,一人独坐阶上。
本来想取出逍遥令端详一眼,不过忽然想起逍遥令早就送给了凌雪,碎裂在无妄城,无奈摇头。
那年项元思的元神仅剩一口气,他让凤千凝扶他去武府的望岳亭上,那是他们三人最常一起修炼论道的地方,他借着旁人的身子坐在上面沉默了半晌,没有人知道这个被从来克己守礼的男人那个时候都在想些什么,他突然哑然失笑,感慨了人生的最后一句话:“千凝,你说一门三逍遥,多好。”
他不会知道,在他死后三十年,玄庭一朝覆灭,神州一百一十一座听天阁香火断绝,天云也从此没了逍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