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皇城后,城门关闭,一应无关人员也都被关在外边。赵昺下马抹抹脸上如雨的汗水,刚才的‘傲娇’早已当然无存,心中只剩下奶奶屁了。想想骑着马在炎热的午后在大太阳底下晒着,头上虽然也有华盖遮阳,但大家都知道那只是略胜于无,此刻他早已经汗流浃背,尤其是苦了屁股,他要端坐在马鞍上保持风度,不能做出什么‘不雅’的动作,小动作也不行,否则就是失仪。
不过赵昺想着那么多臣民,尤其是充当仪卫的官兵们还要全副武装的步行,自己与他们相比更加辛苦,心里有怨也只能憋着。但是现下大部分人都已经完成任务后,可以找个地方凉快去了,而他还不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的。
“果然文人们都是会骗人的,一支笔即可粉饰太平,也能极尽刻薄之事!”赵昺下马扫视了一眼皇城心中暗骂道。
他喜读游记以了解地方地理和风物民情,来商丘祭庙自然也要对此有所了解,以免露怯。那么在前人的笔下皇城的主题建筑规模如何呢?本朝的文人们在自己的作品中多有描述
王仲旉《南都赋》记载“旁立原庙,岿嶵穹崇。殿实有三,一祖二宗,显文谟而承武烈,弥万祀而无穷。”刘攽《鸿庆宫三圣殿赋》亦载“絜百围而置楹兮,度千仞以架栋。亘长廊其如城兮,辟重门其似洞。栾拱粲其如星兮,侏儒屹其承重。阖阴房之密静兮,虽六月其必寒。辟阳荣之敞丽兮,盖中夜而已旦。涉广除而径上兮,每百尺而一级。历青珉之莹滑兮,曾不得而侧立。顾风雨之在下兮,足以避夫燥湿。良非人力之所为兮,宜鬼神之攸集。”
这些人都是极赞三圣殿之庄严华美,可呈现在赵昺面前的又如何呢?其实商丘皇城城郭周长只有两里三百余部,占地面积只有现代二百八十亩左右。即便作为一个行宫别院都不算大,作为皇城来说更是小的可怜,哪里来的什么宏大雄伟,也可见他们的文章是言过其词,糊弄皇帝高兴罢了。
赵昺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也没心情为这点儿事与早已作古的人去置气。而眼前的皇城倒是簇新,只不过随处可见刚刚完工的痕迹,树木、花草都是新移植的,石板铺就的路径没有丝毫磨损的痕迹,而城中还弥漫着颇为浓重的油漆味道,他估计用手摸摸都会沾上。
“陛下,虽在我朝开国之处便设原庙,但彼时规模很小,此后又多次毁损重修。仁宗天圣元年,鸿庆宫重建,并修建了许多附属建筑。但康定元年,宫殿毁于战火,但依然设置斋殿来供奉神御。至庆历六年,仁宗又命重修南京鸿庆宫三圣御容殿,至次年七月,神御殿修成,下诏奉安了太祖、太宗和真宗的御容,赏赐功臣,赦免罪民。”赵孟锦看小皇帝不住皱眉,知道一切都瞒不住其,便上前解释道。
“此后鸿庆宫屡次毁于灾害和战火,历朝又不断修复和扩大,皇城也有了今日的规模,按照其礼仪制度,每年进行朝谒。靖康之变后,我朝南渡依然设置斋殿供奉神位,直到临安沦陷,行朝海上才止祭。而鸿庆宫则毁于蒙元兵弑,待臣重复应天府时也仅存遗址。”
“鸿庆宫乃是我朝原庙,臣不敢怠慢,组织上万军民和工匠,按照前时的样子复建,只是仓促之下还多有不妥之处,还待日后一一重建!”
“能在不足月旬的时间内建成如此模样,汝也是费心了。”赵昺轻叹口气道,“但是此为我赵氏肇基之地,而朕无能,使国家沦丧,祖庙荒废,列祖列宗不得祭祀。而今我等绝不能再有丝毫疏忽、懈怠,朕也会让内府拨下银钱,用以复建和四时祭奠,求列祖列宗佑我大宋重现昔日荣光,保我子孙后代江上永固。”
“臣遵旨!”赵孟锦已经得知传闻自己是内定提举鸿庆宫使,这些事情也就成了他的份内之事,而这也是事关自己的利益,当然是欣然遵命。
“朕此次将淮北兵权总于刘志学,不知汝有何见解?”赵昺挥手屏退跟随左右的侍卫,对赵孟锦道。
“属下以为刘志学可担此任,必能稳定淮北战局,且其在各军中素有威望,众将敬服,也能听其调遣!”赵孟锦言道。
“嗯,朕打算结束北伐与蒙元议和,如此一来汝之行军总管之职将被解除。朕对汝之安置,一是为两淮制置使,继续统兵;二是回京任枢密院副使,参谋军机,协助朕节制各军;三是以宗亲身份提举鸿庆宫,进爵为王,但依例将解除兵权。”赵昺虽然与王应麟议过此事,但是也知赵孟锦统军多年,在军中甚有威望,且随自己建立新军,稳定琼州,又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也不能随便就解除其兵权,寒了众将的心。
“陛下,属下年近六旬,已经年迈,体力大不如前,精神也多不济。且从军三十余载,不免身有旧疴,四处征战已然是力不从心,本想此战之后便请解甲归田。既然陛下觉的属下还有用处,愿提举鸿庆宫,为诸位列祖守灵,保佑陛下光复旧土,我朝江上永固。微末功劳,却不敢为王!”赵孟锦听罢施礼正色道。
“汝于功为君臣,于私同宗为亲。又随朕南征北战,杀敌无数,为我朝攻下数十州府,功不可没。且我们君臣相处甚笃,如朕之肱骨,功成名就之时又能激流勇退,让朕深感歉疚,于情于理朕都不能负汝。”赵昺扶起赵孟锦,握住其双手感怀道。
“属下本是败军罪将,不得不隐姓埋名苟活于世,后身染重病命悬一线,得遇陛下才得以活命,又蒙陛下天恩予以重用,引为心腹统领重兵为国征战。而吾虽为皇室后裔,却是远支脱宗,陛下不弃以宗亲视之,已让属下汗颜。如此厚恩粉身碎骨不得以报万一,今以不堪大用,陛下仍厚待属下,若还能为陛下分忧,承担一二,属下深感隆恩,定不负所托。”赵孟锦也为陛下所感,哽咽泣留地道。
赵孟锦并非不识时务之人,他也明白自己当前的地位尴尬。他是远支宗亲,若只是担任个普通的京官,或地方官员却也罢了。但是按照大宋的规矩,宗亲不得领兵和担任宰执的,以防宗室篡权夺位。而自己不仅领枢密副使衔,还一直统领十数万禁军镇守一方,这虽然是特殊时期所决定的,可也与规矩不合。
其实早在琼州之时,就有人建议夺去赵孟锦的兵权,但彼时形势艰难,宗室领兵作战也有嗣秀王先例,加上小皇帝维护,并没有引起什么风波。而随着入主江南,军力不断壮大,非议再起,但是小皇帝以战事仍频为由依然力保,并委以重任,将这股声音强压下去,可也让赵孟锦感激的同时,心生警惕了。
此次北伐,连战连捷,收复两淮和淮北部分地区,赵孟锦身为一方统帅,声望日隆。以他所知,朝中夺其兵权的声音再起,不少重臣都上书建议陛下早作定夺,以免自己做大,生出不臣之心。所以他知道陛下尽管将此尽数驳回,但是也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而赵孟锦也清楚尽管自己一贯深得陛下信任,从未质疑他的忠心,可他也知道三人成虎,这种言论多了陛下难免不会生疑。所以他也生出了急流勇退之心,心知此时解甲陛下必感念自己识时务予以厚待;而若依然攥着兵权不撒手,不仅会让陛下将传言信以为真,历朝历代功成之时,兔死狗烹,诛杀功臣的先例太多了,那时想安然而退就难了,很可能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唉,朕也有许多不得已,有亏于汝啊!”赵昺听罢叹了口气,无奈地道。
“属下以所得甚多,心中感念陛下隆恩,绝无丝毫怨言。”赵孟锦再次施礼道。
“也好,朕定会保你世代平安!”赵昺沉声道。他其实也知道这么做,很有卸磨杀驴的罪恶感,但是也知道人心善变,地位变了,环境变了,难免会所求更多。这种做法算是有备无患,而能和平让其放权最好,也让他的愧疚之感少减。
“属下谢陛下龙恩!”赵孟锦知道有了陛下这个诺言,自己及子孙只要不作出十恶不赦之事,起码三代性命无忧了。
“朕还有一事要拜托于汝!”赵昺见状虚扶下道。
“陛下请言,臣定竭力!”赵孟锦言道。
“前时江钲阵前重伤,不能理事。而襄阳不复,江南、两淮不稳,朕欲转往襄阳前线主持攻取襄阳战事。如此淮北战事还要委与汝主持,暂时应兼任行军总管之职,节制两淮和淮北诸军。”赵昺轻声言道。
“臣……臣定不负陛下所托,待陛下凯旋!”赵孟锦听了迟疑片刻道。他没想到小皇帝在以对自己后事做出安排后,依然会委以重托,这份信任足见对他的信任,也让他更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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