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眼看突围的缺口被打开,可又被一支突然杀出的宋军骑兵打乱,拉忽多不禁叹了口气。
“准备出城!”在城上观战的脱欢却是沉声说道。
“殿下,是不是再等片刻……”拉忽多有些惊讶地道。
此时的战况对己方并不乐观。重骑在成功突破宋军第一道防线的右翼后,其立刻调动兵力进行围堵阻击,虽然给己方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但是已然崩溃向后撤去。而这时又有宋军的骑军突然杀出,对己方的重骑发起突击,将冲击队形打乱,迫使他们不得不临机变阵,重整队形,却为后撤的宋军获得了喘息之机。
但是就在己方重骑再度发起冲击后,宋军骑军又掉头再度对他们侧后发起进攻,从中将生生撞出了一道缺口,让两军重新陷入混战之中。而成功突破第二道防线的前锋虽然没有被缠住,可兵力明显不足,又遭到第三道防线的宋军的顽强阻击,队形已经散乱,冲击速度大为降低已显疲态。
拉忽多知道重骑失去了速度,即便能闯过封锁线,在后续部队难以跟上的情况下,后劲不足就无法进行连续突击,使对手可以从容调度兵力封堵缺口。而重骑虽然人马皆披重甲,可同样因为负重太大,战斗力很快就会下降,若是再失去机动能力,陷入敌阵后就是活靶子,被敌方打落马下。
“不要再等,令札忽而率其余重骑转向宋军左翼坚决突击,我们随后出城向东北方向突围,再迟我们谁也走不了啦!”脱欢见其还在犹豫,伸出双手薅住拉忽多的脖领子,将其扯了过来勃然大怒地道。
不得不说脱欢比之拉忽多的眼光要毒,他看到南朝皇旗出现就知道宋军兵力不足,在发现己方全力向东突围,东城守军失利的情况下,小贼不得不亲自率领最后的机动兵力赶来增援。如此一来,也再度印证自己上了其的当,小贼早已将大军偷偷调往江东,准备围歼渡江的玉昔帖木儿部。
可脱欢却以为得计,仍在不断的将金银财物送出,还从城中精选了上百名美女送到其营中,以期能够将小贼吸引在扬州城下,以便里应外合将他全歼。可事实上却是小贼棋高一着,不仅将自己傻瓜似的耍的团团转,还将玉昔帖木儿也引诱到坑里,这让他如何能淡定。
不过脱欢总算没有被懊恼冲昏了头,知道自己还身处危险之中。在他看来形势虽然对自己不利,但此时宋军在坚守第三道防线的同时,正在重新构筑起第四道防线。更危险的是宋军在最初的混乱后,重新调整了火炮阵地,当下已经开始试射,城门外不断有炮弹落下,显然是准备集中炮火封堵他们唯一的出城通路。
另一方面,宋军骑军已和己方前锋重骑纠缠在一起,短时间内无法分出胜负。当下只要将剩余的重骑全部压上左翼,就使得无机动兵力可调的宋军再无暇它顾。而他所此刻出城全力突围,就有可能在宋军最后一道防线尚未布置完毕的情况下突出重围。而脱欢也知道这个机会转瞬即逝,不容有丝毫犹豫。
‘轰……’
“城破了!”
“南军进城啦!”
“快走!”突然间从北城传来一声巨响,正准备下城的脱欢只觉的城墙一阵晃动,脚下一滑,险些滚下城去,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他向北望去,但见尘烟滚滚、火光冲天,余音未了便又听到有人高喊城破,如蚁的人群向城中涌去。脱欢意识到不走也得走了,别说宋军瞬息就至,逃命的乱兵、惊慌的百姓也会将城门堵塞,想走都走不了啦!
“父王,母妃和兄弟们尚在府中!”看脱欢急匆匆的下城,飞身上马便催军出城,尚蒙在谷中的长子老章拉住他的缰绳问道,却不知脱欢早已经打定了将家人抛弃的主意。
“敌军进城,再不走就都困在城中了,我们此刻冲出去尚有一线生机,只能让他们各安天命吧!”脱欢向王府方向望了一眼,沉声言道。
“父王,咱们就弃母妃和兄弟们不顾吗?”老章听罢愣了一下,根本没有想到父亲居然如此无情,不敢相信的惊诧道。
“你身为镇南王府长子,当知轻重,现下扬州一失,两淮已无可战之兵,南军就可直逼京畿。我们不能为了家事而误国事,理当在此危机时刻为大汗分忧,召集两淮兵将阻敌北侵!”脱欢一把夺过马缰,声色俱厉地训斥道。
“……”老章听了陷入了左右为难之中,府中不仅有他的母亲兄弟姐妹,还有自己的娇妻幼子,又如何能想舍弃就舍弃的。且他也清楚一旦城破,留在王府中的女眷和亲人将是什么命运,一时竟愣在当场。
“兄长护着父王先行突围,我这就率本部兵马回府接应母妃出城,定护他们周全与你们会合!”这时脱欢的五子蛮子走过来言道。
“也好,一旦事情不成便立刻突围,万不可恋战!”脱欢看了眼蛮子,眼中露出丝怜惜,他清楚此刻回府接应家眷那是九死一生,说不好就陷在城中,沉吟片刻缓声道。
“一切拜托兄弟了!”脱不花将自己的战马换给了蛮子言道。
“多加小心,一切以平安为要,事不可为即刻设法脱身,切不可恋战!”老章拍拍兄弟的肩膀挤出丝笑容叮嘱道。
“父王,两位哥哥保重!”蛮子翻身上马和父兄告别后,头也不回的领兵向王府奔去。
“唉,出城后不要恋战,也不要回顾,马上向南突围与脱烈都部会合。若是其早已撤退,不要停留,到淮安会合。三日之内若是不到,则立刻过河,前往大都向大汗禀告详情!”脱欢目送幼子离开后,回首对两个儿子郑重地道。
“父王,形势不至于严重到如此程度吧?玉昔帖木儿已经南渡,威胁南朝京师,难道南朝伪帝就不担心吗!”蛮子听闻吃了一惊道。
“此败皆是因为这厮好大喜功之故,其当下只怕已经深陷重围,能不能活着回到江北都难言。如今两淮直至山东、河南皆被其征调一空,根本无力阻挡宋军北进!”脱欢叹口气恨恨地道。
“殿下,宋军已经开始炮击城门,快走吧!”这时拉忽多已经整理好队伍,又见炮击密集起来,上前催促道。
“走,愿长生天保佑我们父子能成功突出重围!”脱欢向天祈祷后,在拉忽多的扶持下上马。
此时札忽而已经率领余下的重骑依令改变冲击方向,将宋军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长子老章领兵为前锋率先出城,向南朝宋军北城与东城的结合部突围。他的选的点十分准确,此时北城被攻破,宋军正全力争夺突破口,根本无暇增援东城守军。脱欢在拉忽多率领的怯薛亲卫居中,保护着驮载财物的驮队,紧随其后出城。而次子脱不花则领着本部千人队断后,阻挡蜂拥而至试图跟随出城的百姓遮护着中军出城。
脱欢出城后,战局又是一变。最先出城的重骑此时虽然从中路突破了宋军的三道防线,但是此刻伤亡惨重,已经难以突破第四道防线,已成溃败之势,难以再向前突进。而札忽而一路则陷入了炮火之中,宋军将各部的小炮重新进行了部署,将营属的奔雷铳和百子铳前移,配置在一线。
这些小炮虽然威力小,射程近,可是也架不住多,每个营属分队就装备了十五门;百子铳则配属到了分队,编制的炮班装备两门,一个营就有二十门。此外小炮也有重量轻,便于部署,又发射霰弹,近战火力凶猛。配置到一线集中使用后,梯次发射,形成连绵不断的火力,对敌重骑造成了极大的杀伤。此外各部配属的迫击炮也被统一调度,利用其便于部署,射界高、射速快的特点实施机动部署,哪里敌军攻势猛烈就调到哪里。
别看只是做了简单的改变,但是却成功的巩固住了防线,拉忽多领着一队重骑左冲右突就是难以突破,反而损失惨重。眼见连番冲击没有寸进,城池又被攻破,连后路都没有了,士气也消耗殆尽,而拉忽多也无力约束这些整合起来的部队,再次攻击失败便四散奔逃,各寻出路去了。
脱欢率领的一部人马皆是自己亲信的怯薛组成,但是此时的战斗力还真不敢恭维。如何确保部下的忠心,把自己集团内部的曹操、司马懿扼杀在摇篮里,是中国皇帝们时刻要关心的问题。很多皇帝都选择了“质子”这种方式,让部下派儿女到京城居住或者参军,皇帝的禁卫军在很多时候就是人质的俱乐部。
这种公开地吸收部下子弟当禁卫军的做法在北方少数民族中十分盛行,他们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其中做的最明显得当属李元昊,它建立的西夏就光明正大的把自己的禁卫军称作质子军,很符合李元昊坦坦荡荡当坏人的本性。他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君主,杀舅舅、杀老妈、杀表妹结发妻子、杀部下抢老婆都毫不犹豫。因此他建立质子军的要求就是党项各大部落的酋长都必须上交家中的子弟,敢不交的就是谋反,绝对会被杀全家。
而“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是这种做法的集大成者,他建立的怯薛军也是蒙古贵族子弟扎堆的地方。其规定只要是十户那颜以上的蒙古军官就必须派自己的子弟到散班八千户中服役。和李元昊不同,成吉思汗还给了这些“质子”特殊待遇,他规定只要是他的卫士,放在外面就等于蒙古千户,可以在战时担任由蒙古千户才能担任的指挥职务,卫士和千户那颜产生争执时也以卫士的意见为主。
对于李元昊和成吉思汗这样的古代枭雄,只有交了孩子的臣子才是重臣,谁要是不交自己的亲骨肉当押金,那就是叛徒,先杀了绝对没错。在蒙元政权大杀四方时,大汗们手中的部队越来越多,大汗们收的人质也越来越多,但并不是所有的人质都有同样的待遇。
首先蒙古那颜的子弟在人质中最高贵,这些人质是怯薛军的天然成员。成吉思汗的军法允许贵族子弟可以带随从人员前来,进入怯薛军的千户子弟可自带十名随从,百户子弟可带五名,十户及一般贵族子弟可带三名,此外,各级贵族子弟都还可带来一名兄弟入卫。这些贵族人质服务生在官场上升迁速度极快,怯薛出身在元朝就是“大跟脚”、“好跟脚”的代名词,且升官快、收入丰厚,在元朝大部分时间里还不用上战场所以蒙古贵族们都舍得送孩子当人质。
但并不是所有的人质都能进入怯薛军,蒙元还有专门的质子军等着他们。在河北中山、山东益都等地蒙古军也进行了大规模的人口和财产普产,他们把中小地主的子弟也招收进质子军中。此外汉军世侯中中低级将领的子嗣也被招收到质子军中效命,人为割裂了汉军世侯子弟和他们的联系。这些土豪子弟居多的质子军并没有宿卫大汗的义务,自然也就没有升官的特权,属于在蒙元军中地位并不高的散户。所以都是送孩子当人质,真股东的孩子和韭菜的孩子待遇就是不一样。
怯薛军在成吉思汗时期是蒙古军队的王牌,后来就成了蒙古人种养大爷的地方。到了忽必烈时代,蒙古怯薛军已经不再是作战的主力,甚至连护卫大汗这样的工作也被侍卫亲军分走了很多。进入怯薛军的蒙古人质就是陪着大汗们吃好、喝好、玩好,用各种手段伺候好大汗,等于是大汗们找的贵族服务生。而有本钱、有门路,或是专业技术好的汉人,也一样能留在其中当大爷。
让这些什么都精通,就不精通打仗的大爷们打冲锋,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lt/div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