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在江桥镇外庙中的江东置司指挥所此时笼罩在皎洁的月光中,今天是上元夜,此时虽没有鳌山灯海,但军营各处篝火点点,却另有一番情趣。赵孟锦本想邀众将共同饮酒赏月,但是想想还是放弃了,如今基本已经锁定胜局,可他也明白困兽犹斗的道理。所以只是下令各部可以加菜改善伙食,却依然严禁饮酒,加强戒备。
回想自陛下决定歼灭蒙元两淮军团以来,竟已经整整过去一年了,这让赵孟锦不免有些感慨,但现在胜利在望,又让他颇为欣慰。自从敌军南渡进入埋伏圈之后,他是夜不解衣,不敢有丝毫懈怠,毕竟这是自崖山之战后,新朝动用兵力最多的一场战役。
交战双方动员三十余万大军麓战,赵孟锦自知包括小皇帝在内都没有经历过,可以说是对他们最为严峻的考验,尽管小皇帝多次说,此战虽事关国运,但败了又能如何,他们能够以数百乌合之众起家,那么仍然还能东山再起,复国晚几年罢了
但是赵孟锦作为实际的指挥者,却承受着莫大的压力。毕竟一旦失败,江东即无险可守,也无兵可调,敌军便直下临安,多年的辛苦毁于一旦。所以他可以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且一直靠前指挥,敌军在进攻中数次打到指挥所前,其发射的箭矢都射到了庙中。他也没有下令向后转移,而是依然在此坚守镇定指挥,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赵孟锦出了门向南遥望,临安此时应该已经是万人空巷,上街赏灯;家中也应是高朋满座,齐聚一堂。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皆已蒙荫入仕,一个在兵部任郎中,一个在枢密司任职,几个孙子也皆入学读书,脸上浮现出丝笑意。而自己若无意外,此战结束后,凭着自己的战功和宗亲的身份,即便不能封亲王,一个郡王还是有可能。
赵孟锦也知道所得的这一切皆是陛下所赐,而自己的荣辱早与小皇帝已结为一体了。而小皇帝此刻却独在更为遥远的淮东,凭着不足两万的兵力苦撑,且承受着比之自己更大的压力。毕竟自己所处的只是一个局部战场,而小皇帝不仅要凭借手中不多的兵力争夺整个淮东,还要面向全局调度诸军,任何一处的失败都可能葬送来之不易的胜利。
砰、砰
正当赵孟锦遐想万分的时候,突然传来几声枪声打破了他的沉思,可他只是皱皱眉并没有放在心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赵孟锦打算对蒙元军围而不攻,消耗其士气,待粮草耗尽再行进攻。而这几日间,敌军也没有大动作,但是常有些小股敌军潜入己方阵地寻找食物,被己方哨兵发现后开枪驱离。
砰、砰、砰砰
但是这次枪声并没有停下来,反而越发密集起来。赵孟锦向枪声最为激烈的方向望去,却发现是来自北方,且枪声越来越密集,枪炮发射的闪光如同闪电般在天际间频闪。他急忙令人前去查问,可时间不长枪炮声四起,且杂乱无章,渐渐分不清主次了。
“是敌军突围还是己方有人争功,擅自发起了进攻”赵孟锦眉头皱的更紧暗自思惆道。
在上次敌军大举进攻后,赵孟锦便下令围而不攻,进一步消耗敌军的实力,然后再收拾那些已经饿得半死的敌军。但是朝廷方面却是一日数次催促他尽快歼灭被围的敌军,恢复江东的秩序。对此他十分理解,敌军深入江东,朝廷不仅承受着各方的质疑和责难。且为了坚壁清野,十数万百姓撤离家园避难,有家难归,而春耕在即,百姓难以还乡必定耽误农时。而江东作为朝廷的粮仓,进而还影响到税赋的征收。
另一方面,小皇帝数次来书询问战事进展,信中虽没有催促他们加快歼敌速度,只说让他抓住战机,全歼来敌。可赵孟锦作为亲信之臣,还是从字里行间中体会到小皇帝的焦急之情,希望他能尽快结束江东战事,增援淮东战场,以应对南下的蒙元侍卫亲军。
于是乎赵孟锦经过全盘考虑,又与众将商议后决定在正月十六日与敌决战,围歼敌军。但是现在尚是十五日,便爆发了激烈的战斗,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让他不得不怀疑有人想争功率先展开攻击,从而触发了全面的战斗,这让他不免恼火,下令让各部将帅前来禀明情况。
“禀置使,前沿的守军发现敌军营中发生骚动,并有小股部队出现,与警戒哨发生交火,似有突围的迹象,便禀告末将。在末将前往探察之时,又发现敌营寨中乱作一团,便遣兵抵近侦察,得知敌酋玉昔帖木儿突然率本部兵马出营,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失去指挥的兵丁到处乱窜,有人误入我军防线,从而引发战斗。”离指挥所最近的冉安国最先赶到,也未多言,施礼后简单的汇报了情况。
“玉昔帖木儿离营独自出走”赵孟锦听罢十分震惊,可转念一想冉安国统领的禁军第五军主力布置在南部,向南突围等于死路,便又厉声问道,“你是如何处置的”
“禀置使,末将末将发现敌军营寨出现混乱,觉得战机难觅,便命所部向前推进,收缩包围圈,为明日聚歼敌军做准备。因为事出紧急,未及向置使禀告,还请惩处”赵孟锦可以说是新宋军的奠基人之一,又曾长期统帅中军,在军中积威甚重。冉安国知道自己没有命令,擅自调兵实乃军中大忌,也是重罪,可犹豫了片刻一咬牙还是如实禀告道。
“战机转瞬即逝,你自作主张及时应对不算是大错,但是应及时上报,否则仗打起来了,本帅还是一头雾水,岂不成了笑话”赵孟锦定定的看了冉安国一会儿,看其额头冒汗,脸因为紧张而涨得通红,却倔强的昂着头带着副桀骜不驯的劲头,好像是在说自己虽有错,却是事出有因一般。让他有些好气又好笑,伸手点着其呵斥道。
“末将擅自行动,确是有过,可若按兵不动,敌酋趁乱逃遁,岂不也让围歼敌军的目标落空吗”冉安国再度施礼,嘴上再度认错,可谁都听的出来,心中还是不服气。
“军法入炉,触之必惩当前战场上二十万大军云集,牵一发而动全身,你部无令擅动,其它各部不明所以,岂不引发更大的混乱,甚至误伤。若是导致防线松动,敌军趁机突围而去,你一句战机难觅就能够推脱的过去吗”赵孟锦拍案怒道。
“末将知罪,甘受责罚”冉安国细想之下,自己擅自行动,的确是打乱了整个部署,若是导致整个战役的失败,岂是他一个都统所能担当的起的,想到此不免心中一凛,真心认错地道。
“你马上命余部严守防线,若是从你的防区内逃出一兵一卒,本帅必亲斩你项上人头”赵孟锦听了这才面色稍缓,但依然厉声下令道。
“是”冉安国听了立正敬礼,转而又嬉皮笑脸地道,“置帅,是否先寄下末将的脑袋,待捉了敌酋再斩呢”
“滚”赵孟锦见其见风就长,有杆就爬的样子苦笑不得的一指大门笑骂道。
对于冉安国,赵孟锦其实还是起了爱才之心,这才高高举起,轻轻的落下,只是给予警告,并没有下死手。但是此前他对其并不看好,包括其所统领的禁军第五军。严格的说,冉安国非是如他一样是陛下的嫡系将领,其是琼州本土义军首领,小皇帝入主琼州后将其部收编为州军,委以观察使之职,而没有编入帅府军系列。
此后行朝迁琼,赵昺对禁军进行改编,依然没有将琼州州军补入各军,依然有着相对的独立性。而州军的职能是维护地方治安,缉拿盗匪,战时作为禁军的补充力量,因而训练和装备都很差,自然在琼州数次战事中并没有出奇的表现,冉安国当然也不为人重视。
直到收复江南后,行朝回迁临安之时,因为地盘扩大,兵力便显不足。赵昺才下旨将琼州州军改编成了两个师随迁江南,并扩编换装。冉安国部补入部分江南义军,赐军号为禁军第五军,其升任都统,而此刻他们才抛弃了弓弩长枪,换上了火器,成了正规军。
但也正因为是新编军,又刚刚换装,便一直留在绍兴训练,并承担保卫京畿的任务,因此他们并没有机会参加此后一系列的战事。此次为了攻掠两淮,赵昺可以说动用了举国之兵,第五军这才奉命走上了战场,不过众将对这支新秀的战斗力并不看好,毕竟他们缺乏实战经验,一直将他们作为预备队使用。可谁也没想到在这次围歼玉昔帖木儿的战斗中却异军突起,令众人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