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窗户看到周钧、厉玉麟陪同屠子骥等三人往推开院门走进来,陈海赶忙起身相迎,站在廊下揖手施礼,笑问道:“子骥兄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初入秦潼关,陈海对屠子骥颇好,而他在河滩桃林以及奎狼宫闱选中,又多得屠子骥师尊陈玄真的照料,看到屠子骥过来拜访,他自然是高兴得很多,可要比应酬其他宾朋有兴致得多。
“赵融乃我挚友、屠鸿乃我族弟,今日邀我饮酒西雁楼,也是一早就听闻陈海你的大名,仰慕得很,饮酒时我无意提了一句与你相熟,他们就拖拽着要我登门帮着引荐。我是疏于应酬之人,也不喜欢热闹,就想着你今天必是被登门庆贺的人恼得头痛,还想着过两天等清静下来,再来找你饮酒叙旧。唉,不想赵融、屠鸿这两个人啊,太迫不急待了,一定要拉我过来。”屠子骥笑着说起登门来的缘由,介绍身边两位青年给陈海认识。
“陈海兄声名鹊起,于武道、于玄法符篆都有深不可测的造诣,我听子骥说起,就想要登门拜访求教,希望不会太唐突了。”站在屠子骥身侧,是同是屠氏嫡支子弟的屠鸿。
屠鸿看年纪比屠子骥小两三岁,却也是辟灵境巅峰修为,也是这次春闱青雀榜中的人物,虽然排名没有进六十,却也不比杜镛、冉虎等人稍差,是京郡八族里的天之骄子。
只不过屠鸿作为京郡区域的闱选弟子,陈海之前未曾与他见过,而从姚兴所留的残缺记忆,也搜索不到有关屠鸿的印象。
赵融却有明窍境初期的修为,腰间悬佩一把青鞘灵剑,宝光隐隐,隐隐有缕凌厉的剑意要破鞘而出。
今天有不少玄修同道登门庆贺,但修为及地位却没有能与屠鸿、赵融二人相提并论的。
赵融虽然与屠子骥一样都穿青裳便服,但阔眉虎目间藏敛着金戈铁马之意,陈海猜测他应该与屠子骥一样,在军中任职的时间应该都不会太短,将职也不会太低。
屠鸿溢于言表的神色,却略显稚嫩,陈海心想他在参加这次学宫闱选之前,应该都一直深居屠氏的宅院之中苦心潜修,世俗社会的历练或许有所不足。
陈海心里奇怪,赵融与屠子骥要是都有正而八经的将职在身,怎么就悠闲到拉屠鸿到西雁楼喝酒,又一起结伴到他这边拜访?
此时正是兵甲铺要开晚缮的时间,也没有多少宾朋这时候不识趣的闯上门来,陈海特地吩咐周景元多准备些丰盛的菜肴,邀请屠子骥、赵融、屠鸿留下来饮宴。
陈海又特地将孙不悔请过来,拉上周钧、吴蒙、葛同,八人一起到西院的偏厅饮宴。
饮宴间,屠子骥开始却没有说什么,还是待孙不悔等不相关的有事走后,才暗示来意:
“虎贲军原先编有八师,卫宿宫禁、分御京畿八方,但早年虎贲左军、右军、前军三师随益天帝西征金州,损失惨重,便是陛下他也深受重创,不得不深居宫禁潜修十数载以养伤势。虽说陛下他修养伤势有所好转,但西征诸役中受到重创的虎贲三师战力一直都没有得到有效的恢复,大前年南征云梦藩乱又连连受创,最后撤回到燕京,就剩下空架子。太尉府此次决意从学宫征辟弟子为武官、从京畿地区征调良家子,在之前虎贲三师的基础上新建一军!我与赵融这次都要被抽调过去担任骑都尉,说不定有机会与陈海、周钧你们成为同僚,赵融这才急着拉我过来,先与你们亲热亲热……”
无论在河西,还是在燕京,陈海他们都只能算小角色,接触不了宫禁里的事情,以往听到太子赢丹与益天帝争权之事,也就是当听书图个乐趣。
陈海却没有想到,他刚刚获得西北域闱选第一的名衔,就有人主动跑上门来跟他吐露如此关键的机秘之事。
陈海想到董潘设宴当晚的告诫,这时候才想到董潘并非无的放矢,他应该是早就知道此届闱选弟子有可能直接编入新军,这才会有意提醒他们注意不要随便卷入不必要的漩涡之中。
太子赢丹与益天帝争权正厉害之时,太尉府突然要将虎贲军缩减到五大营,同时又要成立新军,拍脚背都知道这事必有蹊跷。
是太子赢丹想巩固军权,想做好最后的准备,准备逼他老子退位,亦或是益天帝看到太子赢丹权柄太盛,要另起炉灶以制衡?
陈海一时半会搞不清楚新军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清楚屠氏或许说屠子骥背后的奎狼宫大祭酒陈玄真,在这场凶险的漩涡里是否已经有了倾向性选择,他这时候只能装痴卖傻,顺着屠子骥与赵融的话头,说些彼此和睦融洽的客套话,但绝不会傻乎乎轻易表态。
他目前也只有资格跟河西绑成一起,不要说他了,就是昭阳亭侯府都还远没有资格自立门户。
陈海好不容易将宴席熬过去,将屠子骥、赵融、屠鸿三人礼送出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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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奇怪了,你我即便编入新建的羽林军里,顶天也就担任校尉一级的预备武官,都未必有操训兵卒的实权,”周钧看到屠子骥、屠鸿、赵融三人乘马而去,困惑不解的问道,“宫里掀起多大的漩涡,这时候就有人要急将你我都扯进去?而看屠子骥他们的话意,可是一定要将你扯进去啊,我却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我也觉得奇怪,我又能算什么大角色?”陈海也是费解不已的摊手而笑,一边往西院那边走去,一边摸着下颔思索。
“我看京营军虎贲八师,与河西大都护府的军制有所不同,或许问题就出在这里!”丁爽在旁边说道。
“哦!”陈海眉头轻蹙起来,让丁爽继续往下说。
“河西武威军诸大营,自大都护将军往下,都护将军、都武尉将军、宿武将军以及往下一层的诸级校尉武官,是一个严密而完整的体系,大营的编训、操练乃至作战以及武将升贬、军功奖惩,都在大都护将军的一人掌握之下,”
丁爽怕其他人理解不深,特地将河西武威军与京营军的不同详加解释了一遍,
“而皇族为防宗阀世族弄权,京营军实行的是将卒分离制度。明面上虎贲八营,每营都设有车骑将军、左右中郎将等将帅,而太尉府更有设卫尉、左右骠骑将军掌握京营军虎贲八师,但无论是卫尉、骠骑将军还是车骑将军、中郎将,这些将军平时都无法直接接触京营军的,唯有到战时得到太尉府所授的兵符,才拥有真正的统兵之权。而诸营将卒平日的操训,或者说对诸营将卒最熟悉的人,实际就是都武卫将军、骑都尉以下的中层武宫。如果说新成立的新军,太尉府打算从学宫抽调闱选弟子充当中层武宫,而同时也执行将卒分离制度,就有蹊跷了……”
不需要丁爽说透,陈海这时候也能想明白蹊跷出在哪里。
无论是虎贲军也好,即将成立的新军也好,如果哪个野心家没有太尉府所授的兵符,想要绕过太尉府调兵,那些修为高深、位高权重的中郎将、车骑将军乃至卫尉、骠骑将军,都统统不好使。
下面的校尉武官只认兵符及太尉府的令旨,又不认得什么车骑将军、骠骑将军,没有兵符及太尉府的令旨,谁都不要想轻易将兵调走;反倒是平时操训将卒,与普通将卒厮混在一起的中层武官真要是被人买通,倒更有能胆大妄为的拉出一票人马来!
又或许说,是有人想绕过太尉府,掌握这支新军!
屠子骥、陈玄真幕后的人是谁?是谁希望他与屠子骥、赵融等人,在关键时刻敢不授太尉府的调令,就直接拉出一票精锐将卒,供他所用?
陈海心想幕后这人的地位绝对不低,地位低了,就拿不出足够大的利益跟诱惑,他们这些新军的中层武官,谁会将脑袋别在腰上干这事?
陈海甚至怀疑新军是益天帝通过嫡系所做的布局,太子赢丹即便是看出来了,也不便横加阻拦!
想到这里,陈海微微叹了一口气,暗道,说是不能轻易涉及这漩涡之中,但漩涡真正卷上来的,又岂是他能躲的?
丁爽没有将话说透,周钧也明白过来,也是暗暗为丁爽的才思敏捷叹服,他刚才就压根没有想到这地方上去,看来陈海重用丁爽,不是没有缘故的。
而想到这些,周钧也更明白那神秘的幕后人,为何要通过屠子骥、赵融等人在陈海身上下功夫。
若编新军,高层将领没有得到太尉府的授权是无法接触普通将卒,而中层武官的数量又额外多,幕后神秘人不可能将每个中层武将都拉拢一遍,只能暗中拉拢声望最高的那几人。
此时闱选斩获西北域第一、又胆大妄为的陈海,无疑是他们眼里的最合适人选之一;何况陈海手里还有两百精锐私兵可用。
陈海长长吸了一口气,好像要将这事从脑海里赶掉,跟众人说道:“这事也可能是我们胡思乱想,就不要出去胡说八道了。”
厉玉麟猜想陈海这话是有意说给他听的,毕竟其他人都是陈海的嫡系,没有必要额外吩咐一句,而且他也能想到,陈海应该是不会这事很快就传到董潘或者谁的耳朵里去。
厉玉麟情不自禁的想,要是这猜测是真的,要是幕后真有神秘人到关键之时想用陈海,胆大妄为的陈海会做什么选择?
厉玉麟想起陈海年前曾率寇奴兵奔袭池山城是那样的胆大妄为,是那样的奇思妙想,他这时心里既是深深的不安,又隐隐间有着难以抑制的期待。